（……滉。）

“晚安。”我們一起從作戰室出來，沉默地登上了二樓，接著他站在那里冷淡地和我道別。

但我的心情，依然沒能平靜。

（……為什么？）

“回房間。”

（你……為什么……要救我？）

滉催促道：“快點回你房間去。”

（你不告訴我就不走了，你要是抱我，我就大喊大叫。）

“……！”

他有些急躁地抬腳就走，我用力拉住他。

（別走。）

“……放開我！”

稚子谷新走來，勸解道：“二、二位……不要吵架了……還有，請你們盡量在走廊保持安靜，少爺已經睡下了。”

（對、對不起……）

“……抱歉。”滉向他表示歉意。

“拜托二位了。”稚子谷先生點點頭，回了房間后，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

我就不惜放棄，因為有很多話想問他，更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滉，我……）

我剛要開口時，滉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說：“我想去你房間。”

(……咦？)

“有些話不適合在這里說，只是……聽了就再也不能回頭，你……如果不怕的話。”

（我不怕。）

聽了我回答，他一言不發。

（……）

滉；“……”

（說吧……）

“我……”進了我的房間，他還在猶豫，有些局促地別開我的視線，重重嘆了好幾次氣。

（有這么難開口嗎？那我來問，你來答……）

“……”他只是沉默。

我只怕這樣下去，他會逃跑的，于是強打起精神問他。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你，為什么要帶我逃跑？)

“…………”

（那些人說了……你要當叛徒嗎？滉，你究竟想做什么？是我們的同伴……還是我們的敵人？

無論，我怎么問，他都不愿意回答我……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做出這種事……最危險的人，難道不是你？那為什么……？）

“……怎么樣都好。”

（一點也不好！你說不定……會被殺的。我絕對不會要你死。）

“……”

（求求你了，跟我說實話吧。我想……知道你的真心。）

“我的……真心？”滉抬了抬嘴角，笑容有些嘲諷。

（對。）

他反問，“你不后悔？”

（……不會。）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

（因為……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想知道你為什么那么痛苦，我知道，現在很任性，這就是我現在的愿望。）

“愿望啊……”

（……呀!？）

“你真是天真過頭，竟然三更半夜放男性進房間。”我的下巴被他捏住，有些疼，他的手指卻在微顫。

（……不，就算是我……也知道那代表著……什么意思……你要是想那么做……就做吧，我……不會逃。）

“你說什么？”

（但……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我知道你和那個人是兄弟，只是因為這層關系，你就成了他的同伙？）

“……！？”

（我不這么認為，我認識的你……不是一個會輕易傷害別人的那種人。）

“別在床上說……這么掃興的話。”

（不要打岔。）

我凝視著他，他俯視著我，可以奪走我的自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可他卻為什么露出了，這么痛苦的神色。

（我……認識你的時間，比朱鷺宮小姐他們還短，可能不讓他們了解你。

但在我眼中的你——看電影會感動到流淚，會說要和我一起去月亮旅行……

會幫助女孩趕走醉鬼，又一言不發迅速離去……你就是這樣的人。）

“……你在說什么？”

（你不記得這種小事？你以前在電影院門口幫助過我最重要的朋友。）

“…………”

（是你自己決定……加入烏鴉的嗎？）

“……嗯，是啊。”他猶豫一會兒后，給了我一個令我屏息的答案。

（因為……他是你哥哥？）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這時——他捏住我下巴的手指，失去了力量。

“那家伙的獨眼……大概是我害的，我也不記得那是幾歲時候的事了。”

滉看著我，卻仿佛透過我，看向遙遠的地方。

“我的母親是四木沼家的女傭，然后就被那家搞上了手，很常見吧？

在我記事時，她已經不工作了，自稱『父親』的男人每個月會來看我們幾次，我過著大概稱得上幸福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的到來，那個男人從來沒提過他姓四木沼。然而那天，我突然被他帶到了輕井澤的別墅。

那里是……另一個世界——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在那天之前，我連刀叉是什么都不知道。

當時，我第一次見到了喬，他彬彬有禮和我說話，但眼神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不是看人的眼神。”

（滉……）

“吃過午飯，我和他一起去森林里散步捉鳥，我們去河邊時卻因為剛下過雨，不幸遇上了山洪暴發……

我們兩人都撿回了一命，那家伙被嫖過來的木頭傷了眼睛，我被他的母親狠狠責罵，說『你應該代替他受傷』。”

（怎么這樣……）

“『喬會受傷，都是因為你什么都不做，才會沒保護好他』。

于是，那天晚上……我的母親留了遺書，在浴室里用剃刀割腕自殺，向四木沼家謝罪。

純白的瓷磚和浴缸被染得一片血紅，當時我在想，『原來人的血竟然這么紅』。”

（滉……）

“我的母親連葬禮都沒有，就被隨意地拉去火化，不多時就送回來一個豪華的牌位和骨灰盒。

我和你們華族……到底是不一樣的，雖然我分辨不出來，但肯定不一樣。”

（一樣的……）

我的聲音在發抖，只好閉上忍住了眼淚。

“也是，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

（……我們是一樣的人，對不起……）

“你為什么要道歉。”

（前段時間……我不但打了你……還說了很過分的話……明明……你也失去了……母親……）

“是有這么一回事——母親死的那一天，我也像是和她一樣死去了。”

（滉……）

他平靜的語調中，蘊含著無盡的悲傷，幾乎將我淹沒。

“我的使命……就是——當他的替罪羊。”

（你……你說什么……）

“這在那種大人物家很常見，如果他犯了罪，我就會替他站上死刑臺。”

（滉……）

“雖然我也有一半的血脈，但死不足惜。”

（別說了！）

我想抱緊他，卻被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你才不是……死不足惜，我……不要你死。）

我終于知曉了，他自嘲和厭惡『華族』的理由，悔恨交加之下流淚。

（對不起……）

“這次……又為了什么道歉。”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也沒說……你怎么會知道呢，這種事……也不適合講給華族的千金聽。”

（……）

我以前對他說過，希望他不要把華族一概而論，沒想到滉心中深沉冰冷的失望和厭惡，我的話反而是在為難他。

（你……也恨我吧？）

“…………”

（我也是……你憎恨的人嗎？）

“——或許吧。”

！我的全身瞬間冷了下來，他俯視著我。

“所以……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嗯……！）

這個瞬間，我回憶起來，也終于知道在電影院時，掠過我嘴唇的是什么了。

曾經僅接觸了一瞬間的它，此刻又覆在了我的嘴唇上，奪走了我的呼吸。

“……哈……啊……”

（滉……）

他的吻，更接近粗暴的啃咬，但我卻一點也不害怕。

“……你剛才……說過吧？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期望什么……我在想的事……只有……一件。”

接吻的間隙，他痛苦地說道，“絕對不能……讓那個男人把你奪走……

與其讓他得到你……不如由我來……讓你變成了我一個人的……就只是……這種無聊……的事情啊……！

……鶇……！！”他好像把我揉碎般緊緊抱住我，猛烈的力度在我心底掀起波瀾。

“除了我以外……我不想讓別人這么碰你，絕對不行……！

今晚也是……那家伙在店門口想攬住你肩膀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只要想到這點……你會被其他人搶走……”

（……但你還是來救我了……）

“我根本沒有思考那種事的時間，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沖過去了……！”他的聲音帶有些許自嘲，手指更用力地鉗住我的下巴。

“把你交給我……你……是我唯一想占有的……讓我……擁有你的一切……”

（…………我是你的，不想被你以外的人觸碰，不想被你以外的人占有。）

滉：“……”

（……我不在乎，你身上有黑色的羽毛，我……愛著『鴻上滉』，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愛『我』。）

“……愛我？你愛……我？”

（沒錯，我……深愛著你。）

“鶇……！”

（……啊……）

他身上的熱度令我也隨著一起燃燒。

羞恥心在不斷的吻中漸漸消失，我被他掀起的波浪吞沒，只能隨之掙扎。

我只能一直凝視著他，讓自己不要忘了呼吸。

“鶇……你要為我變得……更加……繼續叫我的名字，更加……渴求我……是你所想知道的……”

（滉……）

“是你自己說的……想了解我的一切……”

他總是用冷淡的眼神看著我，看著所有人，所以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以前還害怕過他。原來，他心中竟藏著如此熱情的火焰。

“所以，你逃不掉，我來告訴你……我究竟在想什么……！”

沒有盡頭的吻，混入了眼淚的味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么話也想不起來。

（滉……滉……）

我不斷地叫著他的名字，愛意在呼喚中累積，仿佛我心中的角角落落都被他填滿。

“……我喜歡你，我不知道……有多想得到你……想到快瘋了，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