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樂享活生

散文與生活，散文與日常的大事小事、巨物微物都密切相關。記載生活中所碰到的事，無論是什么樣的事，都可以寫，也可以把自己的認識和態度融入其間。

大事容易寫，瑣事卻難寫。

寫瑣事，容易寫散，零散、零碎，不成樣子。把瑣事寫得津津有味，無味中有味，這樣的文章方為上品。

如何才能把小事、瑣事寫得津津有味呢？周作人先生的名篇《草木蟲魚》、老舍先生的名作《小動物們》都是寫瑣事的典范。

周作人先生是現代散文大家，胡適先生、魯迅先生對他都有極高的評價。他善于在一些小事微物中，窺見那些不被人們注意的事物中的美?！安菽鞠x魚”，并不是奇花異草，也不是猛獸巨魚，而是平平常常、簡直一點兒都不特別的植物、動物、魚類和昆蟲，而且是看起來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一點兒都不珍貴的東西。唯一特別的是金魚，然而周作人先生不喜歡，他寧可養幾條鯽魚和鯉魚，覺得更自然。樹中的名品很多，如松柏知歲寒，它們象征著高雅。然而他寫的只是最平常的北方的白楊和南方的烏桕。這兩種樹都不名貴，也沒有什么大材可用，然而，卻是周作人先生筆下的有用之物。植物生來就各有自己的神韻，各有自己的生命，看你的態度是怎樣的，植物就怎樣回饋給你。烏桕秋天的紅葉，漫山遍野的樣子很美，單獨一棵立于村頭，也別有風致。另外，周作人先生還寫到跳蚤、蝙蝠，都饒有興味。

老舍先生的《小動物們》主要寫的是北京舊時人家養鴿子。沒想到，養鴿子有這么多的講究，以及這么多的內情。看起來平平常常的一件事情，卻被老舍先生完全寫活了。

另外，阿來寫的《成都花事》，于堅寫的云南《溫泉》，李娟寫的北疆《離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都寫的是自然界的物，反照到了作者的內心。這些事物及其所處的自然世界，跟作者的人生觀念在某個層面產生了共鳴。這種共鳴無須強烈的抒情，也不需要用大量的好詞好句，因為這是真有所感，是切身體會，從而產生了強烈的“共情效應”，而且能發散到讀者的身上。

好的散文，就是于眾人忽略處，發現了獨特的美。

2020年12月24日改于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