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功臣”打補丁的搪瓷缸
張富清入伍后,幾乎天天打仗,一直沒有給家里寫信。因為沒有收到過兒子的家書,遠在陜西漢中的母親以為張富清已經犧牲了。直到1948年底,一張西北野戰軍寄來的特等功報功書送到母親手里,她才知道兒子不僅活著,還成了戰功卓著的英雄。
1949年2月1日,西北野戰軍整編為第一野戰軍。張富清所在團整編為第2軍第5師第14團。
在1949年5月至7月“陜中戰役、扶眉戰役經過圖”上,一段段紅粗箭頭,標注著第2軍的戰斗路線,東起蒲城,途經涇陽、咸陽、興平、扶風,西至寶雞。與西柏坡嘀嘀的電報聲同樣急切的是解放軍指戰員奔襲作戰的腳步。
“一野”發出動員令,號召全體指戰員:為“解放整個大西北而戰斗”,“敵人逃到哪里必須追到哪里,不給片刻喘息機會”。各部隊冒風雨,忍饑餓,連續奔襲。“那段日子,除了打仗,沒記起在哪個地方停過。”張富清回憶說。張富清和戰友們夜以繼日,攻城拔寨,風卷殘云。
7月底,“一野”三路大軍陳兵陜甘邊境,直指平涼——寧甘兩省的咽喉。隊伍中的張富清第一次走出陜西。至此,八百里秦川,換了人間。
新中國成立前夕,黨中央決定:“第一野戰軍必須在1949年冬結束西北解放戰爭,以便明年進入和平建設,新疆不能例外。”新中國成立那天,張富清跋涉在進軍酒泉的路上。喜訊是兩天后聽到的。“新中國成立啦!”他和戰友們格外高興,舉槍高喊!
新中國成立第4天,“一野”第1兵團在酒泉召開進疆誓師大會,號召部隊“把五星紅旗插上帕米爾高原”。酒泉至喀什,2500多公里,要穿越戈壁瀚海,翻越雪山峻嶺。有人說,這支紅軍部隊開始了“第三次長征”。
挺進途中,張富清和戰友們時常高唱由王震的詩譜成的戰歌:“白雪罩祁連,烏云蓋山巔。草原秋風狂,凱歌進新疆。”當時,張富清已作為戰斗骨干調入第2軍教導團。在吐魯番過冬后,教導團徒步1600多公里,于1950年三四月間到達喀什。
“到哈密后,再沒打過光腳板。以前,沒鞋穿是常事。”他腳底的老繭又厚又硬,“赤腳不影響行軍打仗”。張富清說,不光有了新軍鞋,還有了新軍裝。“部分官兵換上黃色的新軍裝,還有了新棉衣。”而全體換裝,是到了南疆以后。
吃飯,終于都用上碗了。此前,尤其是奔襲途中,開飯時,炊事員都是把食物或往軍帽里、或往衣襟上、或往幾片樹葉上一扣,大家邊吃邊走。“到喀什后,能經常洗衣服了,用開水一燙,燙死的虱子漂一層……”半年后,軍衣上才沒了“小動物”。
教導團到疏勒后,也迎來一邊開荒一邊建營房的激情歲月。在“大草湖”,張富清和戰友們搭起帳篷,拉開“軍墾第一犁”。
1950年,西北軍政委員會頒布了《解放大西北人民功臣獎章條例》,張富清因為功勛卓著,被授予“人民功臣”獎章。
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如火的戰歌一路傳到祖國西陲,已是連職軍官的張富清和戰友們慷慨激昂,主動請纓參戰。1953年,中央軍委從各大軍區抽調有作戰經驗的軍官到北京集中,準備入朝作戰。屢立戰功的張富清和幾十名戰友從新疆出發馬不停蹄趕往北京,又一次準備奔赴戰場。一行人,背著面粉做的坨坨饃,星夜兼程。沿途,公路仍很欠缺,有車時就坐一段,大多時候是徒步。“能通車的地方就坐車,不通車的地方就走路。到達北京時,很多人的腳板早已磨出了厚厚的血繭。”張富清回憶。
那一趟,走了一個來月,萬千山崗、風雨冰雪都經歷了。途經鄯善,遭遇沙塵暴,黃沙遮天蔽日,一行人蒙著紗布才能睜開眼睛、辨識路線,行進極其艱難。“路上缺水,在補給站裝一壺水,渴得受不了才舍得喝一口,干得口鼻出血,有人還暈倒過。到北京后,我感到很疲勞,吃飯不大吃得進去,接連好幾天只想喝水。”在北京整裝待發之際,《朝鮮停戰協定》簽署。他們隨即被送往文化速成學校學習文化知識。
幾個月后,董必武任總團長的“全國人民慰問人民解放軍代表團”赴各地部隊開展慰問活動。當時,張富清正在武漢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防空部隊文化速成中學學習。慰問團來到這里,作為上級抽調的優秀軍官,他和戰友們一人獲得一塊紀念章、一只搪瓷缸。
日后,張富清工作的地點一變再變,但是隨身攜帶的物件里,始終有這只搪瓷缸。時間久了,搪瓷缸被磨破,張富清拿牙膏皮補好后繼續用。補了又補,實在沒法再用,他就拿來裝牙膏。如今,搪瓷缸被他小心收藏了起來。對于老人來說,這只搪瓷缸,不僅僅是喝水的杯子,而且裝著部隊的回憶,裝著軍人的榮譽。不論是端著喝水,還是閑暇之余看上一眼,這只陪伴他多年的搪瓷缸都讓張富清感受到戰友們仿佛還在身邊。凝視著它,仿佛就回到過去的歲月,聽到隆隆炮聲,看到那些犧牲的戰友在沖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