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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火氣大還是濕氣重

段偉的車開得很快,但同時也很穩。

幾乎已經快過太陽下山的速度。

陳添裕看著段偉的緊張,自己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雖然他根本不知道該緊張些什么,于是拿出了手機,恰好周正豪打了進來。

“你在干嘛?”周正豪語氣很平淡似乎在抽著煙。

“回家的路上。”陳添裕緩緩道。

“我遇到孫啟宏了。”周正豪說出了一個名字。

陳添裕在腦子里做了一個七百二十度轉體周半之后落水的動作,“在開始你的故事之前,還是麻煩介紹一下這個人。”

“咱們的高中同學,留了一級,今年剛考上東大。”周正豪頓了頓,“我和你說,當年畢業聚會的時候,那小子談了一個戀愛,倆人剛在一起沒多久,也就是黃昏戀唄,擺弄出來了一大堆女朋友送的東西。”

周正豪越講越起勁,“結果后來成績出來,女朋友上了東大他沒上,這小子就為愛奮斗,回去再念了一年,中間不知道,反正今天來了學校里,他跑去找前女友讓人家罵出來了,坐在操場上哭了一天。”

陳添裕撓了撓頭。

點燃了一支煙。

這個看似很奇葩的故事讓陳添裕想到了一些瑣碎的事。

每年的高三最后一個學期,大家都會開始瘋狂的談戀愛,當時黃昏戀這個詞是出自那些放任不管的老師口中。

大家也都只是笑笑而已,畢竟只是一個高中而已,沒太當回事兒。

后來才知道,那是只要喜歡就能克服一切的年紀最后的小尾巴。

陳添裕自從開始畫畫之后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發呆,會在突然一個節點就開始盯著某處看去,大腦像是一片汪洋的湖水一般靜謐,甚至可以隔絕一切聲音。

直到段偉拍了拍陳添裕的胳膊,他才回過神兒來。

電話還沒掛,周正豪似乎已經睡了。

陳添裕看了看時間,才過去二十分鐘而已。

掛了電話轉頭,“怎么了?”

“陳董還有一個會,讓我們等一會兒。”段偉已經把車停到了公司門口僅有的四個停車位上,“你要不要上去?”

“等會兒吧,我溜達溜達。”

陳添裕下了車。

南房房地產公司的樓和泰山一樣高。

陳添裕把這樣的形容比作藝術,如果非要當真的話也辦法。

第一次來建鄴國際金融中心的樓下溜達,確實也是一個不錯的消遣。

老媽的電話非常合時宜的打了過來。

“喂?”

“你和你爸說一下,吃完飯的事兒推遲了,我下午有個會,八九點回家吧。”

你沒我爸電話么?

陳添裕想了想,最后回答的是,“好。”

收起手機,看到了不遠處的棋攤,兩個老爺子正在下棋。

九月份的建鄴并不熱,這個季節還能堅持坐在黃昏下面下棋的人確實不多,陳添裕圍了過去。

很不巧,棋下完了,另外一個老人哼了一聲將面前的一對兒核桃毫不客氣的收入懷中,轉身離開。

而剩下的老人穿著汗衫和拖鞋,哈哈一笑了之。

轉頭看過來,“小伙子,來兩盤?”

陳添裕想起了那對核桃,又看了看身后林立的商業大樓,擺了擺手,“臭棋簍子,不了。”

“唉!”老人嘆息,“怎么好好的小伙子說話暮氣這么重,來來來,下一盤掉不了一塊肉。”

陳添裕笑了笑,坐在了對面。

和老爺子下棋需要注意的事情有很多,不能催,但是得受得了催,不能急還要忍得住。

行云流水的排兵布陣,老爺子則是開始和他聊天。

老人的話匣子本來就沒蓋子,見誰都能說兩句。

陳添裕格外喜歡和老一輩的人聊天,總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但是和老人聊天,就是一個博弈的過程,像是兩個人在打牌。

過去的回憶就是手里的牌。

陳添裕把一個腦子劈成了三瓣,三分之一下棋,三分之一打牌,三分之一想沈幼楚現在在干嘛。

老人家比較厲害,只需要劈一刀。

陳添裕活了兩輩子的牌不如老人家多,這個博弈的過程也很緩慢,但是步步危機,比如老人家會說,“唉現在的大學生啊,不比我們那會兒金貴咯,當年我上學的時候,都是早早起來,吃你的馬!”

一般人還反映不過來。

得跟上節奏。

陳添裕在對方講完上學故事,且吃了自己馬之后,必須要扳回一城,于是一邊回憶一邊說道,“當年我學畫畫兒那會兒也很辛苦啊,畫畫兒要講究功底,經常大晚上的畫室畫畫,也不能,嘿,你馬死了。”

老爺子一臉愁容。

象棋的勝負很好判別,但是打牌就不好說了,按照江湖規矩,誰先說,‘厲害厲害’然后沉默,就相當于是‘要不起。’

老爺子在象棋上的勝負欲并不是很強,陳添裕已經三個大自攻入腹地,他還在講故事,相比之下,他似乎更喜歡打牌。

當老爺子說出,“我兒媳婦的老公他舅舅的同事是文化局的副局長。”的時候,就相當于將軍。

陳添裕一邊投子一邊棋牌。

一天都沒這一把累。

“厲害厲害。”陳添裕笑了笑。

“小伙子,你臉色不太好啊。”老爺子說道。

“上半身不舒服。”陳添裕勾了半天腰,當然不舒服。

“火氣大,上火了。”老爺子總結道。

陳添裕一挑眉,“下半身也不舒服。”

“那就是濕氣重。”

老爺子很認真的看著陳添裕的臉色,擺出了一幅我已經看穿了你的樣子。

陳添裕挑了挑眉毛。

“給你包茶,我經常喝。”老爺子說道,“開過光的。”

“茶也開光?”陳添裕拿過小茶包,顛了顛收入懷中。

“這年頭啥東西都講究個開光。”老爺子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棋盤也開過光。”

陳添裕恍然大悟。

“再下一盤。”老爺子已經開始擺起棋了。

“您這么晚不回家?”陳添裕問道。

“我家小孫女兒在對面初中呢,五點半才放學。”老爺子看了看手表,“喲,時間差不多了。”

說著站起身,握住拐杖,趔趄著要站起身,還好陳添裕即使攙扶,不然老爺子就得摔個跟頭。

“您這濕氣不是一般的重啊。”陳添裕看了看老爺子的腿腳。

“不然我為啥喝這茶。”老爺子笑了笑,“小伙子人不錯啊。”

陳添裕攙扶著老爺子,反正閑來無事兒,跟著他一起去接孫女兒。

“你是這附近上班的?”老爺子問道。

“我?”陳添裕笑了笑,“我就是附近溜達溜達,等個人。”

“女朋友啊。”老爺子笑了笑,“濕氣重,找女朋友得多注意。”

“厲害厲害。”

陳添裕將老爺子送過了馬路,這才回往公司。

陳添裕拿起手機給周正豪發了個信息。

“有空下棋啊。”老爺子坐在馬路對面的長椅上叫著。

陳添裕已經過了馬路,下次來下棋之前,一定多看幾本故事會。

給段偉打了電話,得知會議至少要進行到七點。

陳添裕百無聊賴的只好走上去瞻仰瞻仰老爸的公司到底是怎么樣氣派的。

快到六點了。

整個大樓似乎已經忘記了還有下班這回事兒,電話聲和嘈雜的復印、打字聲像是把小學里的鼓號隊洋洋灑灑一百多人拉到了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奏交響樂一樣令人煩躁。

有點兒職位的人都會選擇一個隔音很好的辦公室。并且在升職的短期之內一定不會去聽交響樂。

段偉在等待室等待陳添裕。

“去哪兒了?”

陳添裕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會這么難以回答,躺在沙發上的時候斟酌了很久,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段偉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到底有多么難以啟齒,只好作罷。

陳添裕湊了過去,“你最近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今天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段偉回答道。

“火氣大。”陳添裕一副看透了段偉的樣子。

段偉瞇著眼睛,可是我的腿也有些不舒服。

“濕氣重。”

段偉又看了看陳添裕。

“我這里有一包……”陳添裕的話沒說完,一個包臀緊身裙子陪著黑絲襪的中年女人敲響了透明的玻璃門。

陳添裕給了一個你可以肆意妄為的眼神。

女人笑著走了進來,“是小陳總么?”

段偉和陳添裕同時點了點頭。

“哦,是這樣的。”女人笑了笑,“我們是銷售三部的,今天到了一個簾子,想要貼在部門辦公室的墻上,以激勵各部門員工,想請小陳總來題題字。”

陳添裕咳嗽了一聲,一臉正經的看著段偉。

段偉瞥了一眼陳添裕,又看了看一旁的女人,眼神里很忐忑,像是在說。

你沒事兒招惹他干嘛呢?

陳添裕已經站起來走出了等待室。

萬事俱備,只差東風。

陳東風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了辦公室里,大家開始熱情的鼓掌。

不得不說,銷售三部的主管是一個很有眼力勁的人,起碼在拍馬屁這件事情上已經可以做到讓陳添裕舒服的地步。

陳添裕拿起了毛筆。

毛筆字是人就會寫,區別只是寫得好和寫的不好。

而現在能不能掛在銷售部的墻上,根本不取決于你寫得好不好,而取決于你是誰。

陳添裕寫下了四個字。

碎薪鎖欲。

銷售三部的主管臉都白了。

陳添裕拍了拍主管的肩膀,笑著對她低聲道,“放在以前捧太子是死罪。”

東風又刮走了。

箭沒借來,身子被戳成了篩子。

接上陳進的時候,將將七點。

小姨媽林蕭蕭正派的坐在車后座上對著厚重的筆記本電腦在噼里啪啦打字。

而一旁的陳進只是看著窗外。

陳添裕老實的呆在副駕駛坐上,看著后視鏡里那個沉穩的男人,有一句話在嘴邊不說出來好像螞蟻在爬。

轉身,看過去。

陳進也看過來。

“爸,你最近身體有沒有不舒服啊?”陳添裕問道。

陳進給了他一個異樣的眼神。

那個眼神似乎在說,你怎么會想來關心我?

又好像是在說,你小子沒事兒吃飽了撐的?

沉默了片刻,段偉已經在憋著笑了。

林蕭蕭突然說道,“我最近腳疼。”

“你濕氣重。”陳添裕回過頭去,長出了一口氣。

似乎完成了一個任務一般如釋重負。

陳進和林蕭蕭對視了一眼,繼續看向窗外。

而此時的林蕭蕭左右看了看四周的人,發現他們的表情好像略顯奇怪一般,眨巴了幾下精明的眼睛,最后將目光鎖定在了駕駛座。

段偉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身的寒氣。

“小偉啊,你最近身體有沒有什么不舒服呢?”林蕭蕭問道。

段偉咳嗽了幾聲,“我濕氣重。”

“你……”

林蕭蕭繼續打字。

好像什么都沒發生。

卻好像什么都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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