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覺得她長得也不錯啊,就是文靜了些。”
聞言,江景城睨了他一眼,不語。
“她看過來了!嗨……”許奉見殷小楠轉(zhuǎn)過頭來,正要朝她打招呼,誰知手才抬到一半,殷小楠便迅速回過頭不看這邊了。
他萬分郁悶:“怎么回事呢,我看起來很嚇人嗎?”
江景城也收回目光,終于看了他一眼,嘴角帶著笑意,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你知道就好。”
“……”許奉仔細分析了一下情況,最后無視了江景城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總結(jié)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小女生害羞了,絕對是這樣。”
如果說上午的訓練只是小火慢煮的話,那下午的訓練就稱得上是大火爆炒了。
在溫度高達三十多攝氏度的環(huán)境里,頂著一頭的炎炎烈日,簡直要把人烤熟。果然,不一會兒,設立在蔭蔽下的休息區(qū)就多了好幾個中暑的學生,由專門的醫(yī)務人員照看。
殷小楠以前還不覺得自己的身體差,可畢竟初中畢業(yè)后的兩個月暑假,她都宅在家里,幾乎每天的鍛煉就是走路,從當初的體育中考滿分,到現(xiàn)在……
“立正!向前看齊!”教官洪亮的聲音穿透滾燙的空氣,直擊同學們的耳膜。
殷小楠望著前方,突然愣了一下。
教官清晰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如隔著一層薄紗,聽不真切,眼前的景物也好像老舊的灰白電視機,開始變得不甚清晰起來。
再一睜眼,是一片茫茫的漆黑。
殷小楠想報告教官,腿腳卻已經(jīng)軟下去,喉嚨也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聲。
“報告教官!有同學暈倒了!”
其實殷小楠并沒有暈倒,至少她還是有意識的,她能感覺到自己靠在了旁邊同學的身上。教官跟那個同學說了幾句,她便扶著殷小楠往休息處走去。
待到殷小楠清醒過來,能夠看清周圍的景物時,那個同學已經(jīng)回去了,旁邊的醫(yī)務人員給她遞來一支藿香正氣水。
她屏著氣喝下去,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想喝水。
她雙手支撐著想要站起來,雙腿卻一陣發(fā)軟,又跌了回去。
再抬頭時,殷小楠遠遠瞧見連隊里的蘇筱正滿臉關(guān)切地看向她這里,她只覺眼睛有些酸澀,淚水險些就要奪眶而出,卻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渴死了,再流眼淚就脫水了。她深吸幾口氣,總算平靜下來。
她看向四周,企圖轉(zhuǎn)移注意力。卻看見不遠處一個人朝這里跑來。
殷小楠大腦還一片混亂,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發(fā)呆。
直到那個身影逐漸近了,視線中倏然出現(xiàn)一瓶礦泉水,殷小楠才看清了來人。
江景城似乎是跑得太急,汗水順著發(fā)絲不斷地滴下,還在大口喘著氣,連瓶中的水都隨著他呼吸時身體的起伏而晃動。
江景城將水塞進殷小楠手中,她終于有些遲鈍地回過神來。
見她還是望著他發(fā)愣,江景城又一把奪過礦泉水,將瓶蓋擰開了再遞回去。
“小賣部拿的。沒毒。喝吧。”說罷他顧不上擦滿頭的汗,轉(zhuǎn)身便又沖進了火熱的驕陽下。
殷小楠望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什么心跳得有些快,仿佛心底里有種莫名的東西炸裂開來,讓她更想哭了。感覺到喉間干澀,她仰頭喝了幾口水。
嘴里還混著藿香正氣水的味道,有些苦澀。
她抬眸,漫無目的地前面看去,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似乎是一個連的教官,高高瘦瘦的,一身利落的軍裝,往這邊瞟了她好幾眼,也不知從什么時候就開始看了。
大概是中暑得有些嚴重,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殷小楠還感到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去操場集合的途中,依然是和第一天別無二樣的水泄不通。
一片擁擠中,殷小楠不知被誰的腳一絆,往前摔去,眼看就要撞到前面一個男生的背,后面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還好嗎?”江景城的聲音在她腦袋后上方響起。
他似乎毫不避諱,也沒有去刻意壓低聲音。
殷小楠卻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講的是什么,正要回答,蘇筱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小楠,我們快走!”
說罷,她拽著殷小楠便往前跑去,還抽空回頭瞪了江景城一眼,好像在說“我的人你癡心妄想”。
殷小楠的班級所在的連隊是七連,領(lǐng)隊教練叫做馮振興,是個個子不高,皮膚黝黑的男人,臉上時常一派嚴肅,沒幾個學生敢主動上前去答話。
而一些連就不一樣了,就比如說跟七連所在的地方隔了兩個連隊的十二連,一到休息時間,教官就被一群學生團團圍住,根本不給其他人看到的機會。
其他連隊的有些女生也朝著那邊指指點點,面帶笑意。
殷小楠一直不明白十二連的教官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直到蘇筱在某次休息時間偏要拉著她去看十二連的教官,理由是長得帥。
果然是美貌誤人啊!殷小楠心里暗道。
十二連果真如說的那般,被一群人圍得死死的,似乎是班里的同學在問教官一些問題,那位教官也是爽直,幾乎是有問必答。
蘇筱拉著殷小楠擠進人群中,殷小楠這才看清了教官的相貌。
那位教官坐在地上,頂多二十出頭,皮膚不像馮振興那樣黑,是健康的麥色,臉長得十分俊朗,頭發(fā)是利落的寸頭,那件黑綠的軍服穿在他的身上,仿佛都能登上雜志了。
難怪有那么多女生議論他,這樣的教官,不就和許多女生心中的軍人形象完美地重合了嗎?
蘇筱則在一旁躍躍欲試,也想上前去提問。
就在這時,那個教官突然朝這邊看了過來,視線在殷小楠身上停留一瞬。
“好了好了,先回去喝口水自己休息一下,都散開吧。”
人群散去后,蘇筱終于有些猶豫了,抱著殷小楠的手臂不知留還是走。
那教官卻轉(zhuǎn)過頭來,他站起來,看著兩人——實際上是看著殷小楠,道:“同學好,我是陸楓,十二連的教官。你們跟江景城是同班同學嗎?”
“啊,嗯。”殷小楠點點頭。
“哦,我知道了。”陸楓也微微點頭,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接著又叫住殷小楠,“這位同學,你可以幫我給江景城帶句話嗎?就說讓他晚練后來體育館找我。”
晚練結(jié)束后,學生們被安排去放映廳看愛國教育影片。
這樣的所謂愛國教育殷小楠是完全不愿意接受的,至少光是那冗長枯燥的抗戰(zhàn)影片,整段整段的打打殺殺,刀落槍起,不僅沒有振奮她的精神,反而更像支催眠曲。
影片沒開始多久,本就訓練了一天疲憊不堪的同學們在影片的催眠作用下都不禁打起了哈欠。等到過半時,好大一片學生都東倒西歪,望向旁邊的蘇筱,早已進入夢鄉(xiāng)。
殷小楠只覺上下眼皮打架得厲害,想睡覺卻又沒有支撐,只好撐著眼皮推了推蘇筱。
誰知蘇筱不僅沒醒,換了個姿勢打起了鼾。
“……”殷小楠盯了她兩秒,原地起立。
她借口上廁所,趁所有人要么昏昏欲睡,要么看著大屏幕,偷偷溜出了放映廳。
一出門,外面的悶熱的空氣便將殷小楠瞬間裹挾。夜晚的軍校,也有鳴蟬肆意高歌,田間樹叢有小動物的低聲細語,空中的星并不多,被漆黑深邃的云遮擋著,唯有那半輪月還透過云層,放出柔和恬靜的光。
盡管外面格外靜,卻還是比放映廳內(nèi)昏昏沉沉的氣氛好多了。
殷小楠獨自沿著來時的小路往回走,樹叢里往往有窸窣的動靜,明明那樣不相似的場景,她卻還是有些期待那樹叢中竄出一只渾身潔白的小貓來。
她這樣想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一間場館前。場館里亮著燈,燈光透過四面的窗散發(fā)出來,殷小楠遠遠看見門上的字牌,是體藝館。
雖是亮著燈,里面卻沒有傳來什么聲音,四周靜悄悄的,越是這樣,便越是容易勾起人的好奇。
殷小楠環(huán)顧四周,沒見到人,放慢步子走了進去。
果然,體藝館的大廳內(nèi)沒有人,室內(nèi)操場是個小型的籃球場,籃球架邊還隨意地扔著幾個籃球,好像有人剛剛來過似的。整個體藝館內(nèi)部呈橢圓形,在最靠邊有一排房間,大概是器材室什么的。
殷小楠沒有來過這里,對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
正在她以為這里空無一人時,旁邊的一間房間突然傳來了說話聲。
她一手扶著墻壁,努力地讓自己不發(fā)出一點聲音,實際上她的心臟跟打鼓似的,劇烈的震響重重地敲擊著她的耳膜。
靠近了,殷小楠才發(fā)覺,器材室中亮著燈,其中有兩個人在交談。殷小楠不是喜歡偷聽別人談話的人,正欲離開,卻聽得一句話聲音格外耳熟,她忍不住站定了腳步。
“沒什么,中考沒發(fā)揮好,跟一中差兩分。”江景城一手撐著乒乓球桌,半坐不坐地靠在上面。
陸楓則靠在墻邊,抱著雙臂,聽到這里似乎極為驚訝,挑了挑眉:“陳阿姨她沒有幫你嗎?再說你們家又不是沒錢……”
江景城瞪了他一眼,陸楓沒再說下去了。
看著江景城的神色,他頓了頓,看上去似乎更驚訝了:“你自己選擇放棄的?”
“嗯。”
“這倒也像是你的作風。”陸楓這下終于不驚訝了,反而換上一幅“原來如此”的情態(tài),“自己的后果從來自己承擔?”
江景城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一陣靜默,幾秒后,里面似乎有人動了動身,要往外面走。
殷小楠一個激靈,趕緊轉(zhuǎn)身要跑,卻恰好不好踢到了一顆掉落在地上的乒乓球,乒乓球頓時在力的作用下往旁邊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