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我們再回到最初的那個(gè)問題，”祝瀟瀟直起身子，雙手交疊放在膝上。

李轍對上祝瀟瀟漸露鋒芒的雙眼，不由得挺直了腰背，神情嚴(yán)肅鄭重。

“你阻止女皇，是為了阻止變化，為此更是不惜以死明志。然，你讀書初心并非如此，乃是為了萬世開太平。”

祝瀟瀟一改平淡安寧的語調(diào)，一句快似一句，字字清晰，“你阻止變化而死，可變化依然在變化。你并非為了初心赴死，是你變了，可你偏偏又反對變化，李轍，你滿嘴荒唐一身悖論，你反對女子當(dāng)權(quán)，到底為了什么？”

祝瀟瀟雙目灼灼，氣勢磅礴。說到最后，更是直接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審視著李轍。

李轍怔怔看著祝瀟瀟，面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慘白下去，目光渙散，神情凝滯，干裂的唇瓣微微顫抖著。

忽然，他瞪大雙眼，頹唐的身姿猛地支立起來，如醍醐灌頂。

“你……”他囁喏著，想說又不知說些什么。

祝瀟瀟嘆了口氣，面色緩和幾分，平靜道：“身體困于這一方小小天地尚不要緊，別把心給困小了。”

說完，不等李轍如何反應(yīng)，徑直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屋里。

李轍目送著祝瀟瀟的背影消失，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

竟就這么枯坐著想了一夜。

深陷糾結(jié)的李轍還不知道，祝瀟瀟剛回到屋里就咧開嘴，差點(diǎn)笑出了聲。

世間哪有什么絕對的真理，她設(shè)個(gè)套，李轍鉆進(jìn)來叫她一聲老大，這就行了。

她不過是想讓李轍閉嘴，就這么簡單。

剛剛那一場詭辯，足夠李轍消化小半個(gè)月了，至少這段時(shí)間里，她耳根子清凈能好好安排一些自己的事。

夜晚清風(fēng)朗月，萬籟無聲。

祝瀟瀟躺在炕上，閉眼進(jìn)入空間之前，聽見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半晌，傳來小盈兒極低的聲音：“爹爹，吃吧……”

原來是小丫頭怕李轍餓著，特意剩下半碗粥水想喂給李轍吃。

一旁的宏哥兒饞的直流口水，忍不住左右繞著小盈兒，不斷搓手道：“妹妹，你還有沒有，還有沒有？”

“李云宏，”李轍沉聲道：“你妹妹都未曾吃飽，你不心疼也就罷了，何以還要追著她討要？爹平日里是這么教你的嗎？”

李云宏？

無意偷聽到的祝瀟瀟再次心頭一跳。

又是這種奇怪的熟悉感……

李轍，李云宏，李妙盈，這三個(gè)名字她一定一定在哪里聽過。

“盈兒乖，”李轍溫聲安撫小女兒，“爹爹白日里已經(jīng)吃過不少，你快將這些用了，回屋早早歇息去吧。”

小盈兒本就乖巧，聽李轍這么一說，猶豫了一會也就聽話的順從了。

等到她回到屋中爬上炕，祝瀟瀟已經(jīng)呼吸平穩(wěn)的熟睡了。

次日一早，祝瀟瀟用靈泉水洗漱一番后，經(jīng)過李轍屋里時(shí)，再次被他叫住。

“我想了一夜……”

李轍面色青白，眼窩下淺淺一層黑暈，連聲音都帶著疲憊和沙啞，“你不是從前那個(gè)祝氏，你似乎變了許多。”

祝瀟瀟挑眉。

她還以為，李轍想了一夜是想明白了她設(shè)的圈套。

誰知道這家伙正事不干，竟然破天荒的開始研究她了。

祝瀟瀟完全沒有被拆穿的緊張感，甚至點(diǎn)點(diǎn)頭，開誠布公道：“是，我的確不是從前那個(gè)祝瀟瀟。”

“你是誰？”李轍神色一肅，眼中是少見的戒備，“我知祝氏家中乃是屠戶出身，祝氏本人更是大字不識一個(gè)，而昨日你……”

想起昨晚那場辯論，李轍心頭微微一塞。

祝瀟瀟看在眼里，強(qiáng)忍著笑意干脆利落道：“我是祝瀟瀟的前世。”

“你……什么？”

李轍瞪大雙眼，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

“昨日祝瀟瀟本人摔破了頭，彼時(shí)我剛過奈何橋，還未飲下孟婆湯，一陣狂風(fēng)吹過就將我送到了這里，”祝瀟瀟如是道。

“胡鬧，子不語怪力亂神，”李轍明顯不信。

祝瀟瀟輕笑一聲，“子是不語，可沒說不存在。”

李轍：“……”可惡，又被她奇怪的論點(diǎn)給說服了。

李轍定了定神，干脆順著祝瀟瀟的話問道：“好，你說你是祝氏的前生，那我問你，你前生姓甚名誰，家住哪里，嫁與何人，生了幾子，幾歲終老？”

他這是想起了昨日里祝瀟瀟揭穿李姚氏時(shí)，用過的反問句式。

大概是個(gè)謊話，都無法在這么短的時(shí)間里給圓回來吧。

祝瀟瀟想也不想接道：“都說了是前生，自然還叫祝瀟瀟，只是我生活的地方，同大鄴有著天差地別，我一生短暫從未嫁人，不到四十便入了地府，緊接著就來到這里，至于前生的身份……”

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來，緩緩說道：“昨日里同你講過的女皇，便是我的前世了。”

這話題引得，繞了一大圈竟還能同昨日的說辭接上。

李轍眉頭擰的更緊了。

“既如此，我怎知你是祝氏前生，還是不知哪里跑來作祟的邪魄。”

這話問的倒有些水平。

祝瀟瀟笑意不減，抬手伸了個(gè)懶腰散漫道：“沒關(guān)系啊，你若不信，大可找人將我捆了放在村口燒死……”

她斂了斂眸，輕飄飄說道：“只要你們有這個(gè)本事。”

李轍全然沒有想到，祝瀟瀟竟然這般無所畏懼，難道她真就有信心，面對一村老小甚至衙役捕快都能全身而退嗎？

要不……先找個(gè)道士來驅(qū)驅(qū)邪？

“子不語怪力亂神哦，”祝瀟瀟看出了李轍眼底的猶豫，笑瞇瞇留下這么一句話就出了門。

她是真懶得隱藏什么，也是真不怕李轍做什么。

但凡稍微有點(diǎn)腦子，也不會在這種時(shí)候大肆宣揚(yáng)自己買回的媳婦是個(gè)邪祟吧。

祝瀟瀟猜的不錯(cuò)，李轍的確不會。

只是對于剛才的對質(zhì)，李轍又有了新的看法。。

“謊話連篇，”他看著祝瀟瀟揚(yáng)長而去的背影，默默咬牙道。

人都說農(nóng)家清晨忙，可這般大旱的災(zāi)年里，除了少吃少動保證活著外，似乎也沒什么大事可做。

祝瀟瀟又取了兩只紅薯給烤了，分給小盈兒一只，交代她乖乖在家呆著后，獨(dú)自出門打算往黑燕山探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