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既出，衛(wèi)莊終于開始認真打量起了高臺之上的年輕人。

這句話，是他在拜師禮上，鬼谷子曾經(jīng)說過的話。

一晃便十幾年過去，衛(wèi)莊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聽起來，這句話有自吹自擂的成分。

衛(wèi)莊不會說這句話，他只會用行動證明。

蓋聶不會說這句話，他是個理想主義者，但作風(fēng)向來務(wù)實。

所以，這句話的知名度并不高。

“這句話的知名度并不高，就像鬼谷一門深居簡出。”

“但每個王朝興衰的背后，永遠都有鬼谷的影子。”

“歷代的鬼谷子一生只收兩名弟子，一個是縱一個是橫，兩人之間的勝者，就能成為新一任的鬼谷子。”

“且不說天下偌大，僅就秦帝國而言，其稱霸之路，張儀功不可沒。”

“而張儀則正是鬼谷中所代表橫的弟子之一，而代表縱的蘇秦，曾佩六國相印，合縱六國以抗強秦，使秦國霸業(yè)晚成上百年。”

“鬼谷之門，以舉國之氣運，王朝之興衰，鑄無上之劍道，劍道大成者，舉手投足間，可斬帝國之龍脈，可滅百萬之雄兵。”

聽聞李七夜的話，眾人無不駭然失色，唏噓不已。

蘇秦和張儀的名號自然如雷灌耳，但他們只當是與江湖毫無瓜葛的朝堂謀士，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是師出鬼谷的劍道宗師。

可斬帝國之龍脈！

可滅百萬之雄兵！

這是何等的雄姿！

“橫劍攻于計，以求其利，是為捭！”

“縱劍攻于勢，以求其實，是為闔！”

“捭是開，闔是閉，一陰一陽，相交輝映。”

“捭闔者，天下大道，此乃縱橫之劍理!”

衛(wèi)莊任由李七夜講出了自己門派的劍理，卻絲毫不在意。

簡單來說，僅就一道菜而言，你知道原料是什么，甚至知道放了什么佐料。

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出御廚的水準。

知道是一回事，領(lǐng)悟是一回事，徹底參透更是一回事。

就像眼前這侃侃而談的書生，雖明其理，卻終究只是一個說書人罷了。

李七夜抿了口茶，終究回歸了正題：

“這一代的鬼谷傳人中，蓋聶是縱，繼承了蘇秦的合縱之道，而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人，是橫，繼承了張儀的連橫之道。”

“李先生，可還知道些什么？”

衛(wèi)莊手握劍柄，將后背暴露在阿飛的視野中，而腳尖卻指向了李七夜。

“我知道什么，取決于你問我什么？”

李七夜不慌不忙地說道。

“那你可知自己，何時會死？”

錚----

沉重的鯊齒鏘然而鳴，如同戾鯊自淵中低吼。

衛(wèi)莊并沒有動，至少看起來如此。

但圍觀的看客紛紛后退了一步。

他們此刻已經(jīng)確信李七夜所言非虛，因為能和大明第一劍客交手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輩。

只是，他們對鬼谷門派的印象，在潛移默化中，在李七夜的口述后，無疑拔高到了新的層次。

換做尋常人，早就被衛(wèi)莊的這股氣勢所壓垮。

心理素質(zhì)好一點的人，此刻也是有些不寒而栗。

反觀，李七夜卻仍舊是面無波瀾，甚至還說了句廢話：

“該死的時候，自然會死。”

衛(wèi)莊突然笑了。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朋友，一個故去很久的朋友。

那個朋友從來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至少，你現(xiàn)在還不該死。”

衛(wèi)莊將斗篷重新蓋在頭上，因為這頭白發(fā)在人群中很刺眼。

隨后，他又將斗篷的下半截斬落，包裹住了鯊齒。

他并不喜歡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

所以，自然不會在這種地方耽擱太久。

沒有告別，更無須向任何人告別。

他扭頭便走。

“劍既出鞘，不飲血，何以歸鞘？”

“流沙聚散，故人辭，其志猶存！”

李七夜自衛(wèi)莊臨行前自顧自說了這樣一句話。

眾人不明所以。

衛(wèi)莊斗篷之下的眼神卻是一凜，腳步在剎那的停頓之后便涌入人群。

如果李七夜所說的話語，能夠用秤桿來衡量。

那么他前面所說的話對于衛(wèi)莊來說，皆是輕于鴻毛。

而后面的話，于他而言，卻是難以忽略的重量。

話語的分量，決定了李七夜的死活。

除非一個人實在聒噪，否則他都懶得出劍。

盡管他很清楚那些看客都不明白李七夜所說的話有什么含義。

但對方既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想必就知道有關(guān)于他的更多的秘密。

留著這樣的人，于他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李七夜在他的心中，與死字劃上了等號。

而這，恰恰正中李七夜的下懷。

他只怕自己那兩句話的分量不足以讓衛(wèi)莊蒞臨李府。

而對方只要動了殺他的心思，就一定會再度找上門來。

眼下，天機樓雖有赤潮二百，卻正缺一位江湖高手坐鎮(zhèn)。

李七夜相信，憑借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以及斬天拔劍之術(shù)，定能讓衛(wèi)莊委身彀中。

即便不是心悅誠服，至少短期內(nèi)的合作必會達成。

互為棋子，這并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