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帳外震天的廝殺聲，混天猴一驚，顯然他也沒有想到官軍會這么快就來夜襲義軍的大營。

他剛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卻一個踉蹌，臉色蒼白地摔倒在地上。

趙元連忙上前將混天猴扶起，混天猴癱倒在旁邊的椅子上，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還冒著冷汗。

顯然他的傷還沒有好利索，之前只是為了振作軍心，強行裝作無事的樣子?，F在得知了官軍夜襲的消息，急火攻心，牽動了傷口。

混天猴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地閉上了雙眼，但是最終還是化作一聲無力的嘆息。

趙元急忙上前問道：“大哥，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混天猴無力的揮了揮手道：“二弟，我自三年前起兵，到如今崇禎五年，攻破多個州縣，殺的狗官人頭滾滾。

在這陜北大地上也可以算得上是叱咤風云，但是時運不濟，前日大軍為那狗官馬科所敗，我也身受重傷。

今日未曾料到那狗官不守規矩，星夜襲營。形勢不妙，我恐怕也難逃一死了。

這些年來榮華富貴我都享盡了，就連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也都唾手可得，頗負盛名的揚州瘦馬與大同姨娘我也飽嘗其中滋味。

說實在的，兄弟這一生真的不虧，就算到了地底下也可以說含笑九泉。但是現如今我最對不起的就是我那些死去的弟兄們還有我那結發妻子龔氏。

我現在還記得那天她被地主劉老爺凌辱后上吊之時的絕望與凄楚，但是狗日的官府從來只為富人說話，我去告官反而被以誣陷罪重打三十大板。

若不是那衙役良心未泯，沒有收受劉老爺的賄賂，反而在打板子時放了水。我恐怕一條命都要葬送出去。

從那日起，我便看清了這大明官府的本質。大明是官吏的大明，是士紳的大明，是宗室的大明，可唯獨不是咱們窮人的大明！既然這狗日的世道他娘的這么操蛋，那就只能反了。

等到傷養好之后我就聯絡村中那些活不下去的苦哈哈，破了劉老爺的莊子。

看到劉老爺在我刀下瑟瑟發抖的樣子，我才明白那些喝著我們血，吃著我們肉的老爺們也是兩個肩膀一個腦袋，不比我們高貴，憑啥欺負了咱們窮人這么久？

爾后我一路高歌猛進，就連那位收受賄賂的知縣老爺，也死在了我的刀下。我唯一的遺憾是那位好心的衙役死在了軍中，沒有給我報恩的機會。

不瞞兄弟說，大哥我也曾以為大明不過如此，甚至還曾經幻想打進紫禁城，坐一坐那狗皇帝的寶座。但是顯然我低估明軍，明軍的反撲快的讓我措手不及。

在這最后的時刻，大哥希望你能夠逃出去，并且帶剩下的兄弟們活下去。

如果有能力最好照顧照顧我那妻弟龔珍，這些年來他被我慣壞了。今后我不在了，遲早要吃虧。另外，三弟石破軍是可以信任，勿要忘記兄弟之情。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你快點逃出去吧，我那匹馬就送給你了，希望你好好對它?！?

聽完混天猴的話，趙元哽咽了。之前他雖然也目睹聽聞了明末的慘狀，但是卻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有一層隔膜將他與這個時代分離，讓他難以感同身受。

但是就在剛剛，聽聞混天猴的親身遭遇后，趙元感覺那一層隔膜被狠狠的戳破。

他這才體悟到明末的這兩萬萬百姓都是有血有肉的鮮活生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慘劇又怎么能用史書上幾行蒼白的文字蓋棺定論。

那一刻，趙元只覺得肩上的擔子格外的重，他既然有幸來到這個世界，就有義務肩負明末兩萬萬百姓的安樂。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廣州大屠殺這一幕幕未來的慘劇必須要有人阻止；中華的大地不能再度沉淪在建奴手中；可憐的百姓不應該再被那些貪婪的蛀蟲肆無忌憚地繼續剝削下去。

趙元含著淚水看著這剛剛認的大哥，想要將這位農民起義軍領袖的音容面貌刻在腦海之中，卻聽到混天猴焦急的催促聲。

“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快點離開。另外，你出去之后最好讓你三弟石破天帶著他的騎兵一起離開。

兄弟齊心，其力斷金，你們兄弟兩只要合力共進，一定能夠成就一番事業。小六子，還不快點帶二爺離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聽到混天猴的催促，在一旁隨侍的親兵楊小六，一邊哽咽著，一邊拖著趙元離開。

雖然他非常不舍得深受兄弟們愛戴的大柜，但是軍令如山，他就算再不舍，也只能帶著趙二爺離開。

走出軍營，無視慌亂的義軍，楊小六將趙元待到一處馬廄前，示意趙元騎上一頭青色的駿馬，自己騎上了旁邊一頭稍微矮小一些的蒙古馬。

雖然現在還是黑夜，但是在火把的照耀下，趙元依然能夠看出這匹馬的不凡之處。

這匹馬名叫青月，身披青色的匹毛，沒有絲毫雜色，經過精心打理的毛發顯得發亮，上肢修長舒展，下肢強健有力，即使是不懂馬的人也能一眼認出這是一匹良駒。

趙元本以為騎在這一匹駿馬身上，會有一些阻礙，但是卻驚奇地發現竟然出人意料的順暢。

就連旁邊的楊小六也是一臉驚訝地感嘆道：“趙二爺，這匹馬平日里最是怕生，除了大當家之外的所有人都不能靠近它。

有一次石三爺想要騎一騎這一匹駿馬，卻被它一蹄子蹬到了旁邊的土坑中，在軍中成為了笑談。沒想到青月在你的坐下卻是這么溫順?！?

“是嗎？”

趙元看似漫不經心地回應道，但是他卻敏銳地發現青月眼中噙著淚水，望向大帳的方向。

或許是動物有靈性，知道自己即將與老主人分開了，而且還是永遠的別離。

但是情勢不等人，饒是趙元心中也十分的不舍，但是也只能催動著跨下的青月先行離去。

他選擇向著石破天的位置進發，因為他知道在亂兵之中靠著自己與楊小六兩人是很難殺出重圍的，必須先與義軍最大的機動力量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