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居，樓內樓外，張燈結彩。

巳時剛過，公子姑娘們就三三兩兩地結伴步入酒樓了。

世家子弟，向來會給自己找樂子。

一旦玩起來，花樣層出不窮。

明目張膽拿人做樂子，并不罕見。

畢竟，敢這么干的都是世家子弟，身份和權勢擺在那里，只要鬧得不是特別過分，不涉及國法律例和人命，誰也不會拿他們怎么樣。

謝茯苓尋了個好位置，拉著半夏坐下。

兩人皆穿著男裝，混在酒樓里倒也不算惹眼。

才落座，就聽見旁邊傳來說話聲。

“燕王世子向來喜歡捉弄別人，今日，可算是輪到別人捉弄他一回了！”

“誰叫他倒霉，要娶一個丑女為妻呢？”

“也不知，未來的世子妃丑成那樣，他洞房花燭夜會不會被嚇哭，哈哈哈！”

“說不定，腿都要嚇軟！”

哄笑聲不止。

半夏氣得手抖：“姑娘，他們好過分！”

一群男子，竟然編排起別人的洞房花燭夜！

太不要臉了！

謝茯苓遞了杯茶水給半夏，道：“喝杯茶，消消火氣。”

半夏捏著水杯：“姑娘，奴婢忍不住！”

“忍不住？”謝茯苓忍俊不禁：“你要實在忍不住，干脆，過去揍他們一頓？”

“奴婢揍不過……”

半夏又氣又慫。

謝茯苓又要了一碟桂花糕，推到半夏面前，哄道：“今天，你就負責吃喝，坐著陪我畫畫。無論別人說什么，你都當他們在放屁。”

“那……好吧！”半夏用力點頭。

“真乖！”

謝茯苓伸手摸摸她的腦袋。

酒樓里，客人越來越多。

眼看著，就快要人滿為患。

伙計過來分發紙筆，為她調整畫架，擺放好了筆墨紙硯。

臨走前，他還特地叮囑：“公子，第一次敲鑼聲，為動筆時間，第二次敲鑼聲，為停筆時間。本次作畫時長，共一個時辰。畫好之后，請務必在右下角落下您的名字……”

介紹完規則，伙計退了出去。

謝茯苓摸摸毛筆，又摸摸紙張，吐出一口濁氣。

“呼……”

這時，忽然，有人朗聲喊了起來：“燕王世子來了！”

謝茯苓探頭，往樓下看去。

只見，朱南星帶了個貼身護衛，正大搖大擺地穿過大堂。

見朱南星來，整棟樓都沸騰了。

有好事者，已經扶著欄桿吹起了口哨：“南星，今天大伙兒都要為你未來的世子妃作畫呢！我若拔得頭籌，你成親那日，就把畫送到你府上，給你當新婚賀禮可好？”

滿座哄笑。

朱南星的臉上，絲毫不見惱色，隨口回道：“你畫唄。”

說完，繼續往里走。

樓上那公子又笑問：“南星，你給點提示唄？”

提示？

朱南星打開折扇，得意洋洋道：“本世子的世子妃，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貌可傾城。爾等凡夫俗子，畫不出她的半分美貌！”

“哈哈哈……”

又是滿堂哄笑。

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問道：“燕王世子啊，你莫不是傷心過度，得了失心瘋？京城誰人不知，這謝茯苓奇丑無比？”

“東陵郡王，您不懂！”旁邊的人朗聲道：“燕王世子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一字一句的，故意拖長音。

“哈哈哈……”

又是一片震天響的笑聲。

朱南星往大堂中央的椅子上一坐，做出幾分惱羞成怒的模樣：“本世子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又如何？本世子的女人，還不許本世子護著？”

此時的二樓。

半夏興奮得說不出話來，滿臉通紅，雙眼放光：“姑娘！您聽見世子殿下的話了沒？”

而謝茯苓卻并沒有什么強烈的反應。

這朱南星，不知葫蘆里又在賣的什么藥！

她可不信，他真想維護她。畢竟，昨天還在鬧著要拒婚。

指不定，她滿臉麻子的謠言，就是朱南星故意傳出去的！

回頭，再找他算賬！

衣擺一撩，謝茯苓坐在畫架前，道：“半夏，把銅鏡給我。咱們今天，是來賺錢的。別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

半夏依言照做了。

樓下，東陵郡王朗聲道：“諸位，既然裁判已到位，大家先準備一下，比賽馬上開始。”

隨侍立馬遞上了一面鑼。

待所有人就位后，東陵郡王敲響了鑼。

“當……”

洪亮的銅鑼聲，在樓中回蕩。

一炷香，點在了大堂中央。

伙計扯著嗓子喊道：“比賽開始……”

謝茯苓呼了一口氣，拿起筆蘸了墨汁，開始落筆。

她許久沒碰毛筆了，手有些生疏，一開始落筆的時候有些抖，線條也不夠流暢。

一旁，半夏的心都涼了半截。

眼看著香燒了一大截了，她還在同一張紙上畫第三張臉！

唉……

察覺半夏在嘆氣，謝茯苓抬眸：“怎么了？”

小丫頭抿著嘴，搖搖頭，道：“奴婢沒事。”

謝茯苓挑眉。

她放下毛筆，將畫滿線條和臉的草稿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里。

活動了一下手腕，在半夏驚訝的眼神中，信心滿滿地道：“半夏，磨墨！”

眼看著，香已經燃了一半。

謝茯苓拎起筆，寥寥幾筆，就勾勒了出清晰流暢的人物輪廓。

半夏滿臉興奮：“姑娘！您畫得太好看了！”

謝茯苓淡淡看了她一眼。

小丫頭立刻捂嘴。

謝茯苓輕笑，埋頭繼續畫。

一炷香即將燃盡時，栩栩如生的畫像，躍然紙上。

旁邊，半夏正在打瞌睡。

謝茯苓放下毛筆，往樓下掃了一眼。

大堂里，朱南星正歪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剝著松子。

忽然，他抬起頭，朝樓上看來，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謝茯苓臉上。

謝茯苓大驚失色。

糟糕！

被看見了！

在她還沒做出反應之前，朱南星猛地站起身，抖落了衣袍上的松子殼。

“半夏，醒醒！”

謝茯苓連忙伸手去拉半夏。

小丫頭睡眼朦朧：“姑娘？”

謝茯苓站起身：“快！收拾一下，準備跑路！”

半夏沒搞懂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見她家姑娘抓起毛筆，匆忙在畫紙右下角落下游龍飛鳳般的三個字。

丟了筆，主仆二人風風火火地往樓下跑。

朱南星上樓時，雅間已經沒有了人。

他瞥了一眼畫架上的畫，目光落在題名上，開始磨牙：“凌芙謝……”

凌芙謝，謝茯苓！

她可真會湊熱鬧啊！

哪哪兒都有她！

還把自己畫得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