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朱景天低聲喊他。

朱南星壓制著怒氣：“別叫我！”

算計他至此，還有什么臉面叫他？

兄長？有這么算計兄長的？

還不止一次！

說好的，行事前先同他商量呢？商量個鬼！

朱景天嘴一抿，眼瞧著又要吐血了。

一個跪得腿酸的官員站起來，仗著自己是四朝元老，斥責道：“燕王，你是要抗旨不遵么？

大周有難，皇上有難，身為皇上的同父兄長，身為大周的燕王，你卻要袖手旁觀么？”

接著，又一個老臣站起來：“王爺，接旨吧。皇上籌謀至此，也是無奈之舉……”

籌謀？

朱南星真是氣笑了。

他那位好父王，真是給他生了個好弟弟！

他轉頭看了一眼湖兩岸跪著的人，又轉身看向朱景天：“回頭，我有你好看！”

說完，一把扯過圣旨。

他扶起謝茯苓，一手薅起一個兒子，氣勢洶洶地下了觀景臺。

回雪院。

謝茯苓沉默著，倒了杯水給朱南星。

朱南星接過，一口悶完，才壓下火氣，問道：“你怎么一句話都不幫我說？莫非，你事先就知道了？”

謝茯苓讓半夏和江蘺把蘅兒和騁兒送去睡覺，又關上了門，才坐到朱南星對面：“他往袖口里藏血袋時，我才發現的。”

“啪！”朱南星一巴掌拍在茶桌上，又拎起茶壺，一口喝了半壺溫水，才氣道：“我就罵了，有本事，老頭子今夜來找我！

正好，我要好好問問他，他是如何管教他那個乖兒子的！

實在不行，他干脆帶下去管得了！我是管不住了！”

帶下去？

謝茯苓失笑：“景天不乖，你跟父王告告狀，讓父王給他托個夢，說說他就得了。

真帶下去了，回頭你想撒氣，也找不著對象了。”

朱南星氣死了。

他扭頭看向丟在地上的圣旨，就跟看仇人似的，恨不得拿劍上去捅幾刀。

他沖謝茯苓道：“我心情不好，你哄哄我。”

謝茯苓笑道：“宴席怕是要結束了，燈會也該開始了，不如，我們去賞燈？”

賞燈？

今年的燈，是他親自盯著人一個個掛上去的，早就賞膩味了。

他抬頭看向院子：“賞月，去么？”

“好啊。”謝茯苓站起身：“我去取兩壇好酒，再拿點吃的。”

朱南星握住她的手：“我同你一起去。”

“好。”謝茯苓回握著他。

兩人步伐輕巧地出了院門。

月色正好。

行宮里，到處是賞燈賞月的人。

宴席還未結束，官員們結伴穿梭于各處，敬酒、談天說地……

銀鈴般的笑聲，不時從燈會上傳來。

朱南星將食盒放好，轉身扶住了謝茯苓。

屋頂瓦片有些臟，他干脆脫了外衫，折好鋪在屋脊上，再扶謝茯苓坐下。

望著天上朗月，謝茯苓喝了一口果酒，問朱南星：“還記得你第一次帶我去賞月嗎？”

朱南星喝了口酒，轉頭看她：“記得，是在清河。

那夜，朱遠志去清河投靠我，與金櫻子在我們隔壁房間，動靜忒大……

我聽得難受，問你要不要去賞月。”

謝茯苓忍俊不禁：“當時，我嚇都快嚇死了，趕緊拉著你出門。

誰知，出了門，撞見好多侍衛也在聽墻角。”

朱南星又喝了一口酒，抬手擦了唇邊酒漬：“當年年輕氣盛，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然，我非得搞出比他還大的動靜！”

謝茯苓：“……”

朱南星咳了幾下，才正了臉色，轉移話題：“今日，我接了那道圣旨，沒先同你商量……”

“商不商量，不都是一個結果嗎？”謝茯苓拎起酒壇喝了一口：“朱景天挺會選場合的。”

“你不怪我嗎？”朱南星側眸看她。

謝茯苓笑了一聲：“你坐上那個位置，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朱南星抿了一口酒：“說實話，我對那個位置，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是，放眼整個皇族，再找不出一人比你更適合那個位置，不是嗎？”謝茯苓聲音放得極輕。

朱南星悶了口酒。

謝茯苓繼續道：“但凡有一個適合坐那個位置的人，我也不希望你去。

朱南星，我很霸道的，只想你圍著我和孩子們。”

聽見這話，朱南星愣了一瞬。

隨后，他反應過來謝茯苓話里的意思了。

他放下酒壇：“你是擔心，我若坐上那個位置，就會對你變心？”

謝茯苓搖頭：“不是。”

“那你擔心什么？”朱南星皺眉：“你是擔心，那些人會逼我納妃？”

謝茯苓沒吭聲。

看來就是了。

朱南星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順著下巴、脖頸往下灌。

他抬袖擦了一把，才看向謝茯苓：“我不會有其他女人的，誰也逼不得我！

你若不信，即刻與我回去收拾，今夜我們就離開行宮，離開京城！

你若怕，我便帶二十萬大軍南下，永駐清河，管他大周亂不亂，滅不滅國！

這輩子，我們一家四口只待在清河，寸步不離！”

朱南星吵嚷著，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謝茯苓微微抿唇，道：“你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自然是信你的。”

朱南星這才露出喜色。

......

九月初十。

秋陽高照，五谷豐登。

新帝即位，封后大典也一道舉行。

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早年叛軍攻入京城，朝廷倉皇出逃，墨城以北關押的犯人早被叛軍或屠或放了個干凈……

上朝第一日，朱南星就下令免一年的賦稅。

誰料，有官員不贊同:“皇上，免賦稅此舉，萬萬不妥！朝廷剛回遷，處處需要銀子啊！”

“是啊皇上！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免了賦稅，國庫就得空一年啊！”

底下七嘴八舌說個沒完。

朱南星當場要動氣。

他想起上朝之前，謝茯苓提前安撫過他的話:“你現在是皇帝了，得收斂脾氣。

朝堂之上，盡量別跟大臣們爭執，要學會從氣勢上碾壓他們……”

要有氣勢，不能吵。

媳婦兒說，皇上跟臣子吵架，太幼稚了。

皇帝，要成熟內斂。

朱南星握住拳頭，眼皮微掀，忽然輕嗤了一聲:“張大人，林大人，史大人，程大人……朕瞧著，大周有你們做主，便可國富民強、天下和樂了吧？

朕這個皇帝，屬實是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