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茯苓拍拍手，邊往房間走，邊隨口喊道：“半夏，人呢？又跑到哪兒去了？”

“別找了，你家小丫頭被人拐走了。”

一道聲音，從院墻上傳來。

謝茯苓不由得打了一個趔趄。

好不容易站穩，轉身，就見朱南星坐在她家院墻上，手上抓著一把松子，嗑得正過癮。

朱南星不知道在墻頭坐了多久了。

瓦上，已經鋪了薄薄一層松子殼。

謝茯苓淡笑：“世子殿下爬我墻，怎么了，是不是鎮遠將軍府大門太小，擠不進你這尊大佛？”

朱南星滿臉的驕矜：“本世子會飛檐走壁，干嘛要走正門？”

他扔了松子殼，拍拍手道：“本世子問你，今日，你去一品居做什么？”

“賺錢啊。”謝茯苓如實地回道。

賺錢？

朱南星瞪了她一眼，道：“你就這么缺錢？”

“缺啊！誰會嫌錢多？”謝茯苓挑眉道：“你蹲了這么久墻頭，都沒聽見我和我哥聊天？我活到這么大，一個月只能領到二兩銀子，正窮著呢。”

朱南星撩了衣袍，坐在干凈的瓦片上，晃悠著雙腿，道：“本世子雖蹲墻頭，卻不聽人墻角。”

謝茯苓笑了：“看不出來，世子還是個正人君子。”

“那是！”朱南星抬起下巴看她：“所以，你今日跑什么？本世子莫非會吃了你不成？”

“你如果不追我，我至于跑嗎？”謝茯苓反問。

“我……”朱南星輕咳了一聲，開始東張西望：“那什么，本世子在一品居說的話，你聽見了多少？”

“什么話？”謝茯苓沒反應過來。

“一品居里，本世子說的話啊！”朱南星瞪了她一眼。

“噢……”

謝茯苓頓時就懂了。

從一品居追到鎮遠將軍府，原來，就是為了問她這個？

閑得慌吧？

在朱南星緊張的目光中，謝茯苓隨口道：“沒聽見。”

“沒聽見就算了。”朱南星冷哼。

他從墻頭上站起來，拍拍袍擺：“本世子先回去了。”

說完，就要從墻頭跳下去。

“朱南星。”謝茯苓叫住他。

朱南星轉身：“又怎么了？”

謝茯苓抬眸看他：“和離書，你會不會寫？你要是不會寫，我就自己寫了。”

朱南星差點一腳踩空。

他一腳蹬在瓦片上，氣惱道：“回去就寫！”

說完，縱身躍下墻頭。

鴉青色的大氅，隨風搖曳，像極了孔雀展翅。

謝茯苓咋舌。

這朱南星，還真把她這兒當成燕王府后花園了吧？

說起燕王府……

謝茯苓折身進了房間。

再出門時，她手中已經抱了個小酒壇。

趁著漸黑的天色，謝茯苓在園子里找準對照物，量了一番，開始挖坑藏錢。

......

這幾日，鎮遠將軍府十分熱鬧。

皇帝賜婚，不論目的如何，表面功夫總是要做的。

大小院子，全在掃灑。

迎賓客的院子，已經裝扮一新，逐漸貼上紅聯，擺上花草，掛上紅綢、紅燈籠……

由于孟氏臉上受了傷，見不得人，內院的事，就交給了二房夫人操持。

一時間，二夫人風頭無兩。

大抵是帶著討好謝茯苓的意思，二夫人早早就帶了人來了梨香閣。

天冷，謝茯苓還在賴床，房間門就被人推開。

一股涼風，吹散了屋中暖意。

瞧見床上的人，二夫人登時迎了上來，滿頭金釵銀釵亂顫，親親熱熱地叫道：“哎呀茯苓，你怎么還在睡？燕王府的聘禮都抬進門了，你不去瞧瞧？”

謝茯苓縮在被窩，打了個寒顫：“二嬸，冷……”

二夫人連忙轉身，讓下人把門掩上些。

再回頭，就笑道：“茯苓，托了你的福，鎮遠將軍府這幾日可有的熱鬧了。燕王府送來的聘禮，東院都擺不下了呢！

我活到這歲數，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好東西！光是那大雁，肥的喲，跟大雕似的，聽說是燕王快馬加鞭讓人從北邊送回來的。皇家的東西，就是好……”

謝茯苓縮在被窩，打了個哈欠：“熱鬧都是他們的……”

而她，什么都沒有。除了累和折騰。

“也不能這么說！”

二夫人坐在床邊，笑得合不上嘴：“雖是皇上賜婚，時間急了些，但，該有的禮數，一樣都沒少。三書六禮，明媒正娶，還是禮部和宮人協同著操持呢……

聽說，燕王世子已經被叫進宮學禮數了。原本，宮里也要派嬤嬤來鎮遠將軍府教你禮數的，可是，世子替你回絕了呢！

還有，世子進宮前，拿出壓箱底的錢，讓人買紅綢、紅燈籠，滿京城大街地掛呢！今兒，京城已經紅了一半了。哎呀，真真是羨慕死人了……”

二夫人喋喋不休地講著，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興奮得臉紅耳赤、滿面春風。

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成親的是她。

謝茯苓聽著，心中微微一動。

朱南星進宮了？

她隨口問道：“為何要滿京城掛紅綢和燈籠？只掛迎親隊伍經過的大街不就可以了嗎？”

“還不是世子看重你唄！”二夫人曖昧地擠擠眼：“茯苓，你可真是個有福分的。”

“二嬸……”謝茯苓嘴角微抽。

二夫人拿手帕掩了嘴唇，笑夠了，才回答道：“聽說，世子高興，想讓花轎在京城游上一圈，再抬回王府。”

謝茯苓聞言一愕。

二夫人見謝茯苓清醒了，就伸手拉她：“茯苓，你先起床，二嬸帶人把你的床和被褥收拾一下。這屋里的白色，也要一并全清理出去，換成紅的……”

謝茯苓被拉下了床。

二夫人滿臉堆笑，拔高嗓門道：“半夏，伺候你家小姐洗漱，等會兒把嫁衣先試了。不合適的地方還得改，還得學成親禮儀……”

梨香閣擠滿了人。

人來人往，謝茯苓差點沒地兒落腳。

她只能挪到掛了竹簾的亭子里，烘著火，看著滿院人折騰。

忙碌了一日，人才散去。

整個梨香閣，布置得十分喜慶。就連落了葉的干枝上，都纏滿紅絲……

入夜之后，燭火一燃上，整座梨香閣紅光妖嬈，平添了幾分夢幻。

“咚！”

一塊石子敲打在窗戶上。

一聽聲音，謝茯苓就知道，肯定是朱南星那家伙來了。

她瞧了一眼躺在軟榻上，睡得打鼾的半夏，披著斗篷打開房門。

今夜無月。

昏暗的星輝，朦朧地揮灑在院子里。

借著雪光，似乎就連星輝都亮了好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