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聽說芙蓉鎮(zhèn)要來新縣丞了,”周興平扶著他爹上馬車低聲說道。
“哪來的消息呀?”周父驚訝的看著兒子。
“碼頭的大管事說的,這幾年俺們芙蓉鎮(zhèn)越來越好了,特別是咱家的火肉,給芙蓉鎮(zhèn)帶出了名聲,府城的官老爺就想派縣丞過來管了?!?
周父斑白的頭發(fā)已經(jīng)沒有黑色的了,松松垮垮的臉上,都是溝壑的皺紋,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換就換吧!這幾年師爺在俺們頭拿了不少錢走,芙蓉鎮(zhèn)不管換成誰,咱不都是要給錢打點的嗎?”這一點周父倒是看的很開。
“香子小兩口來信了沒有?我孫子從水家湖回來了沒有?”
周興平笑著給他爹墊好被子,“帶信回來了,說今年在水家湖族學長了不少知識,還說水家湖的人,不像以前那樣看不起人了?!?
“你讓人多給水家湖送點東西,誰讓我孫子在那麻煩人家呢!別再使用上短缺了,讓人挑他們的不好來,也不知道大寶咋樣了!”周父操心完這個操心那個,臉上說不出的慈祥。
“大妹婿說大寶還有十多天就回來了,爹你坐好了我要趕馬車,”周興平細心的放下車簾子,一打馬輕巧的往城里跑去。
肉坊子建立起來到如今,已經(jīng)一晃過去了六七年,兒女們也在這幾年里成親了兩個。
唯獨甜瓜生來就跟叛逆一樣,全家人嘴唇說破都沒用,愣死不成親不說親的,非要過了舉人才說媒。
問題是這孩子還總落榜!最后急的水清沒辦法,不得不帶著東西,領著兒子又哭去了水家湖,誰讓人家水家是才學圣地呢!
水家也沒有駁水清的面子,把兄弟倆留下進了族里的族學,先試學一年看看資質,后面根據(jù)情況再調整教學,
周興平如今都不能提這個小兒子,先前覺得閨女叛逆不聽話,現(xiàn)在閨女的外孫都有了,這又輪到為小兒子愁白了頭,之前不愿說親,是因為沒功名說的過去。
這好不容易掛尾過了孝廉,有功名了還是拖著不說親的,水清嘴邊燎泡都起了兩茬了。
周父爺倆冒著大雪回到了府城,已經(jīng)是中午飯結束了。
“三哥你們可算回來了!大姐夫他們等了好久,”蓮花爽利的跑過來,伸手撩開車簾扶著老父親下馬車。
“爹,你如今的腿腳哪還能到處跑了!這雪天路滑的去黃皮坡干什么呀?”
“去看看莊子上的年貨怎么樣了,你娘起身了沒有呀?”周父笑呵呵的回答閨女。
“起身了,三嫂給做了一個火捅用可暖和了,今天葉子小兩口也來了,我娘說啥都要起身出來走動,”蓮花無奈的說道。
“葉子小兩口來了?”周興平意外的看著妹妹。
“嗯,葉子家想種俺們的田,大姐夫不給他親家沾,這不執(zhí)拗不過親自帶來交代,另外大姐夫今天要說葉子坊子的事了,”蓮花低低的說了一句。
“葉子婆家的其他人還不錯呀!怎么不給他們種?”周興平嘟囔道。
“想是四子覺得不合適,那個家又是葉子小兩口當家,特別是她那婆婆不分輕重的,你妹婿擔心也是正常的,”周父溫和的分析著原因。
蓮花張了張口一想也是的。
“爹!”郭四子正在無聊呢!聽見吱呀一聲見老岳父被三舅子扶進來,趕忙親熱的上前扶人喊道。
“下雪冷進屋邊吃邊說,”周父伸手扶著大女婿走進去。
“三哥那邊還脫不開手嗎?”李明遠拿了兩條干毛巾出來,分別給兩人打雪問道。
“脫手是能脫手了,這不聽說要去新縣丞了嗎,我跟爹不放心過去看看,你們曉得的,黃皮坡現(xiàn)在可不比以前,要不是俺家泥鰍和甜瓜是舉人老爺身,那四個大莊子早就被人饞走了,”周興平一邊打身上的雪一邊吐槽道。
李明遠聽完臉上也是一陣氣,那些人要起東西來沒完沒了的,他仔細的給岳父身上的雪拍干凈。
“都餓了吧?俺們邊吃飯邊說,”周父揮揮手帶著兒子女婿坐好,“兆柱呢?”
“去大寶那邊了,不用管他,爹俺們自在的自己吃,晚上他們還會過來的,”郭四子不在意的解釋道。
周父想了一下也行,火爐子點上冒熱氣,爺幾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
“爹,明年給你過大壽呀?你看你跟娘也有六十六……”
“不過明遠,”周父開口打斷了小女婿的話,眼底深處有一抹不易覺察的落寞,溫和的笑容里略帶淡淡的傷感。
李明遠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三舅子,見他依舊吃飯聊天不說什么,隨即壓下了話題沒再提了。
過壽的小插曲在一杯杯酒里喝沒了,周父罕有的喝醉了,被周興平扶著送回家里休息。
李明遠看家里沒人在跟前了,他把中午飯桌上的事告訴了花兒,“你說毛魚姥爺明明想過壽的,咋我提出來了,他老人家說什么也不過呀?”
蓮花看著大片大片的雪怔忡道,“俺爹估計是想大哥二哥回來吧!老人年紀越大越想親兒子,這些年你別看他笑呵呵的,其實心里比誰都惦記外面的那兩個,俺爹不愿意過就不過了,三哥的日子如今雖然好了,可是不代表以前的傷就抹平了。”
“你看他對俺娘,自接來生活也好幾年了,什么時候母子倆親熱過?甘蔗做不了兩頭甜的,這是解不開的死結,”蓮花嘆了一口氣說完。
李明遠聽完也沒了話,“三嫂讓晚上去那邊吃飯,我現(xiàn)在去碼頭看看情況了?!?
“嗯……對了,大姐夫中午提豐安莊田的事了嗎?”蓮花又開口問了一句。
李明遠回頭道,“沒提這個話頭,倒是三哥主動把話說開了,說豐安莊的田地,大姐夫看著做主就行了,俺們府城這邊鞭長莫及,三哥還說豐安莊的田,以后可能會像當初的楊府一樣,當族田給周家的后輩們種?!?
“大姐夫聽了便說,他今天之所以把兆柱特意支去接大寶回來,目的就是想三家通通氣,大姐夫好讓俺們知道他的想法,等明天他們人回來了,應該就該攤開直接說了?!?
“族田?”蓮花不明白的看著李明遠。
“對是族田,三哥說周家出生的孩子越來越多了,又不是每個孩子都有出息的,慢慢的隨著孩子們長大,一代代的就疏遠了,那時候總有吃不上飯自力更生不行的孩子,到時候就用這些族田養(yǎng)活積弱的人,我覺得這個辦法很好,將來俺們的田也這么傳承下去,”李明遠眼里閃過奇意的幽光。
蓮花有些呆愣的看著李明遠,她不知道什么是族田,生活從無到有的改變著,孩子從手臂長到成親生子,她感覺自己冥冥之中變了很多,可又說不上到底哪里變了。
“我出門了,”李明遠交代一聲轉身出去忙了。
晚飯在周興平家吃的很熱鬧,水清給老太太端了兩個爛糊糊的菜,盛了半碗湯泡飯,蓮慧姐倆帶著柳葉陪老母親吃飯。
“在這里吃怎么行……”
“怎么不行呀三嫂?這樣吃飯我們反而自在一點,”蓮慧吃了一口飯打斷了水清的話。
“我聽說翠紅今天回娘家了是嗎?”水清坐到蓮花身邊低聲問她。
蓮花端碗朝外面看了一眼,“是回來了,看著蒼老了不少,七年前輝子兄弟倆搬回本莊后,聽說他們過的并不好,童家原來的莊子風氣有些壞,后來死了不少人,并莊子又去了不少陌生的人,那些人但凡能去的都是一個姓的人,肯定會欺負單門獨戶的兄弟呀!”
“兩門兄弟還是只有豆丁一個孩子嗎?”自幾年前月貴回去后,周興平家與他們兄弟來往就少了,嚴格來說是與豐安莊幾乎斷了來往,這幾年就連石頭這個兒子都沒來往過。
“唉!俺看呀輝子兄弟是毀蘭子手里了!”蓮慧端著碗看著火盆感嘆道。
水清不明所以的看著蓮慧。
“三舅母不知道,貴嫂子有過兩次孩子,不過都被四表嫂撞掉了,第一個孩子掉在童爺爺走的那天,那時候貴嫂子已經(jīng)是五個月的身子了,中午給童爺爺送飯去,不知道因為啥原因,貴嫂子跟四表嫂起了爭執(zhí),然后貴嫂子被推撞了門檻尖上了。”
“四表嫂推了人也不叫人救,就么眼睜睜的看著貴嫂子昏死在地上,她反而罵罵咧咧的跑走了,傍晚還是童家其他房人路過看見叫的人,孩子當時沒保住,童爺爺知道了,一口氣沒上來就走了?!?
“貴嫂子娘家人知道了,過來給貴子兄長一頓打,后面還是輝子兄長跪下來認錯求情,并保證此類的事情再也不會發(fā)生了,貴嫂子娘家才沒有把人帶回去。”
“誰想到兩年前,貴嫂子身體剛養(yǎng)好,再次懷上都快要生了,四表嫂夜晚趁人不備又推了貴嫂子!當時就把貴嫂子摔的跟血人一樣死過去了,翠紅嫂子聽見慘叫聲慌忙去看情況,找人把貴嫂子抬屋里生了一天一夜,生了一個男死胎下來!”
“貴嫂子娘家接到口信,都沒給閨女做月子就把人接回去了,接回家后貴嫂子再沒回來過了,”柳葉說完還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冷顫。
“月貴是什么說法呀?”水清覺得出這樣的事應該不能善了吧?
“貴子?”蓮慧臉上閃過不滿和反感。
“好好的小伙子廢了唄!娘子孩子都沒有了,他當時但凡有一丁點的作為,他媳婦都不會這么凄慘,到是蘭子被石頭徹底的送回了童家去了。”
“她因為啥要推貴子媳婦呀?”蓮花一臉怒火的問姐姐。
“因為貴子給他媳婦好臉色了唄!說好好的爺們,都被她弟媳婦進門帶霉了,還說倆兄弟在豐安莊有吃有喝的,就因為娶了她這么個掃把星進門,害的姐弟三人都窮破了,”蓮慧學出來都覺得無語了。
“她欺負貴子媳婦沒欺負翠紅呀?”水清又問。
“以前欺負后面不敢欺負了,貴子媳婦進門掉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她還想把這事誣賴到翠紅頭上,結果翠紅火了,拿菜刀非要給輝子兩兄弟剁死,說剁死兩個禍害了,她們妯娌剩下的日子就都是好日子了,被左鄰右舍的人看見給拉住了,當時這事鬧的可兇了?!?
“打那以后蘭子就不敢刺撓翠紅了,加上這些年紅子的兄弟侄子們都好了,月蘭對翠紅還是有些怕頭的,貴子媳婦回去后,翠紅怕小姑子發(fā)瘋,便不同意月蘭進她家的門了。”
“主要怕蘭子瘋了傷害豆丁,兩家在一起就這么一個孩子,輝子肯定心里也害怕呀!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是也算默認了紅子的話?!?
“月蘭目前單獨挨著貴子建了兩間房,姐弟倆也不說話,跟仇人一樣,總之看了可憐又可恨的,”蓮慧說完唏噓了一番。
周母安靜的聽閨女說話,一句話都沒插嘴說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