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沒跟他們談菇子的價錢？”掌柜子兒子在老父親耳邊低語問道。

掌柜子側眼看了他一眼，“沉不住氣！現在不是說的時候，大貨不敲定，這菇子林菜他們是不會跟我們談的。”

掌柜子兒子挑眉驚訝的回頭看周興平夫妻，“他們有這等見識？”

“哼！你以為只有你是人精嗎？人家能從小小的打魚人，走到如今這么大的產業，豈是你這種眼睛里只能看到貴人的奴才比的？你爹我還告訴你了，碼頭管事李明遠家，你以后也要待他和和氣氣的，他與京里趙家管皇業的趙敬，趙老頭來往的頗為好。”

“趙敬管家？他不是宮里皇后娘娘留在娘家的大管事嗎？李明遠燒了什么高香能攀上了他的？為什么他的魚不交給趙家賣？”掌柜兒子吃驚的脫口詢問。

掌柜子抬手捂住兒子的口，白了他一眼又道，“這就是人家的本事，手里的生意該怎么做還怎么做，面上一點不顯有后臺，還能讓趙管事覺得他好，掌柜子這條路長遠著呢！你給我收收心好好學，眼紅我如今的位置人多的是，你要是把他們幾家關系處理把牢了，以后至少還能拿個溫飽的管事當。”

就李明遠跟趙管事的關系，還真讓掌柜子誤會了，天地良心，他壓根不知道趙管事是管皇莊產業的，也就是當初巴結碼頭大管事，覺得人走茶涼怪讓人難受的。

從那時候送人走后，年年還給過節運東西過去送他，這一來往就來往了好幾年，李明遠心里一直以為大管事回京不得志，所以從沒去信問過他任何近況的事情。

“我明白了父親，”掌柜兒子面色穩重的答應道。

掌柜子嘆了一口氣，沒再教兒子什么多的東西了，一路回到莊子上喝了一杯茶。

周興平領著爺倆去了火腿屋，剛打開簾子一股幽香的咸肉味縈繞，高大的房子里，靠墻訂滿了木架子，架子上掛滿了暗黃發黑的豬腿。

“這有多少？”掌柜子眼睛瞬間亮的發直喜悅的問周興平。

“這是頭一批能出坊的，有一千三百個后腿，旁邊屋里是前腿跟它差不多數量，不過價錢自然也略微差一些，”周興平笑聲介紹道。

“還是有點少……”掌柜子故作不滿意的說道。

周興平聞言笑道，“掌柜子，你知道俺為了這個方子做了多久嗎？一年零六個月呀！一個腿想做成上品的，就必須要這么多時間才行，其中還有熏烤繁雜的工序，就這還不包括挑揀前的殘次品。”

掌柜子扭頭看周興平笑問，“周東家說的這么詳細，不怕我聽完學了去？”

“嗨！這有什么好怕的？我娘子說這蘭熏在食方子上很有名的，你們要是想學，找找方子就有了，只不過能不能做出來才是問題，俺去年做它丟了千把條腿，給俺爹心疼的，有個把月都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周興平至今提起來臉上也是心疼不已。

“沒錯！這東西看著是有方子，真正做出來難！就是俗稱的看花容易繡花難，”掌柜子朗聲大笑起來。

笑罷抬起周興平的手，“周東家，一個腿這個價五兩，我也實話對你說了，我送去京里十五兩一個賣，但是我至少要出五兩的運費人情錢，二兩的……”

“掌柜子，你說了難處俺也不好多說什么了，這么的，價錢我只提一兩如何？你也看到了，俺人工手續，還有木柴、喂養、加上豬崽的成本，后腿俺跟你要價六兩不過份吧？”

“前腿你給俺五兩銀子，因為前腿不如后腿油厚香濃，不信一會俺娘子做出來您嘗嘗就知道了，”周興平反手握住掌柜子的手算細賬。

掌柜子定定的看著周興平道，“行！看在一二十年的交情上，咱們各讓一步路了，那冬菇子我給你二十五文一斤，干林菜二十，日后山林豬家禽出來了，至少要給我十分之七如何？”

周興平想了想勉強道，“行吧！生意做熟不做生，那俺養的那些水鴨子掌柜子還要嗎？”

掌柜子給了一個你真逗的眼神，那他能不要嗎？他之所以沒談鴨子，那是在他的心里眼里這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去年周家給他的一批香鴨子，足足讓他掙了兩千多兩呢！他剛到莊子上的時候，還特地去了鴨子圈看了看，足有好幾萬的鴨子，他不要他瘋了還是傻了？

“鴨子還跟去年一樣，大部分都給我做成五香咸鴨子，少部分也就四五百只左右，要活的給我帶去別處用了。”

“明白了掌柜子，俺帶你們去另外一間房子里看看，”周興平說完率先帶頭出去了。

“那幾間房子里也是火肉嗎？”掌柜子出來看見對面遮擋的房子，眼里閃過無數的亮光。

“是的掌柜子，那些都是沒好的腿，它們相差四個月呢！等第二批的腿出來了，后面陸陸續續差不多都好了，要供應是不會斷，不過不多一批差不多四五百只腿這樣子，”周興平順著掌柜子目光看去說道。

“東西在精不在多，只要不斷了就行，”掌柜子笑瞇了眼睛主動表示無所謂。

三人來到前腿房子里看了一圈，而后便被水清派人喊吃飯，出來的時候桌子上有一盆湯，還有一盤筍干燒肉，和一盤醬蒸鴨，其他的都是平常之物。

吃飯自然是周父父子，以及親家劉管事相陪，桌上誰也沒說錢財的事，反而推杯換盞的喝的起興，吃完飯水清還給送了甜瓜上桌。

下午掌柜子父子一臉藏不住的笑意，指揮人把密不透風的箱子抬上馬車運走，結賬都是去單獨的房間里給的，腿錢當然只有周興平跟賬房先生知道。

“周東家，下一批好了直接派人通知我，”掌柜子走前不放心的又囑咐周興平。

“好的掌柜子，到時候能出庫房了，我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周興平高興的直點頭，目送馬車走遠沒影才回身。

“回本了嗎老三？”周父看人沒影了迫不及待的問兒子。

周興平做賊一樣，扯開衣服縫隙把鼓鼓的銀票給他爹看，“回本了爹，豬的前后腿分開賣的，前腿五兩后腿六兩，這么算還把俺們去年做丟的腿錢也掙回來了！”

“啥？一個腿好幾兩呀？乖乖俺的老天爺呀！一頭豬不也才二三兩嗎？咋這弄過的這么值錢了？”周父吃驚的看著兒子說道。

周興平得意的笑道，“爹曉得為啥俺們的豬，就是把腿去掉了，凈光肉賣的也好嗎？”

“為啥？”這也是周父不理解的地方。

“因為俺們的豬出窩，進圈的時候都是煽過的，所以俺們的豬肉燒起來香的很，”周興平神秘的悄聲解釋道。

“啥時候的事情？俺咋不知道？”周父不說天天跟兒子待一起吧！那至少這么大的事他能看見個影子吧？萬把頭豬呀！又不是百十頭的事。

周興平笑的更神秘了，“自俺們養豬后俺不是單獨安排了四戶人家過來住嗎？爹看他們平時干活嗎？不干活俺憑啥養著他們？就是為著這事的，他們煽豬的手藝精湛，一般都是不外傳不給人看，要傳也是傳給家里的兒子，這正好是俺需要的手藝人，他們不跟莊民們打交道，俺們不就不擔心人到處亂說嗎？”

周父一拍大腿明白過來了，可不是咋的，凡事就怕多嘴多舌的人傳話。

父子倆在田頭把話說開了，回去走路的腳步都生風。

“你們回來的正好，我跟她奶正說泥鰍定親的事呢！”水清看人進來笑呵呵的說道。

“定親的日期不是說好了嗎？咋要變呀？”周父停下腳步問兒媳婦。

“不是的，泥鰍夫子說兩個孩子年齡老大不小了，看看親定了，年外親事能不能盡快選？偏偏泥鰍這死孩子犯倔犟，非要一根筋的等過了孝廉再成親！”

“你們說，他這不是沒事找茬嗎？那娶親了就不科考了？”水清說完恨的牙癢癢。

這時代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特異獨行，只要按部就班的，選自己喜歡的人成親就行，孩子可以晚點要都沒關系，但是不能學人不成親

周父搓著牙有心想贊孫子，可低頭一想孩子年齡確實太大了，這在別人身上孩子都有了！

“還有，泥鰍在他們幾個當中最大的，他不成親毛魚都拖著不娶，咱們自家孩子就算了，那毛魚是妹婿的長子，以后撐李家門楣的孩子，他爺你說，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那個她奶，我不是分什么親假真疏啊，我這是替妹婿說的擔心話，家里幾個大小子杵著看著怪煩人的，更何況妹婿那一脈太孤了，孩子早點成親有孩子了，他跟花兒也好有點盼頭，”水清怕婆婆誤會她的意思解釋道。

“俺活了一輩子好賴話聽不懂嗎？你擔心的是道理，男娃子拖一拖不打緊，關鍵是女娃香子，丫頭說親年齡就那么幾年，一旦過了就沒好的了！”

“雖然俺香子說好親了，那總拖著不成親，老劉家心里能不埋怨嗎？要不你咋做主讓江亭去香子那邊一起學手藝的？”周母看著老伴說道。

周父尋摸半天抽口煙，“行了，這事俺是他爺，俺回頭親自說他去。”

周興平聽了立刻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還恭維道，“爹說的話泥鰍不敢不聽，你一句話比我們一車轱轆話管用多了。”

周父忍不住白了一眼兒子，眼里因為孫子的優秀，那驕傲的恨不得出去橫著走。

家事商量完，水清挽起袖子帶人整理空了的房間，屋里的木頭挨個泡水消毒曬干，完事了去下一批要出腿的屋里，刮油出來均勻的摸在木架上，然后開窗通風三四天，準備換快好的肉腿進來掛著。

這是為了防止新進來的肉腿，跟上個肉腿菌不一樣腐爛了，眼看著要到手的錢，腐爛了不可惜嗎？

肉坊子忙了六七天才好，水清還看了肉坊子的賬，除了肉和腿，平時賣不掉的豬頭蹄子，都在她的安排下拆了骨頭，碼上鹽做成五香咸的送走賣，別說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至于豬三水一律洗干凈，做成鹵的包裝好，送給了府城各大酒樓鋪子，竟然還有不夠賣的趨勢！

不得不說肉坊子還真沒有剩下的，就連豬毛都被水清讓人收集洗干凈梳理出來，整齊精品的賣給制筆的。

不成樣子的，剪剪短短讓村里木匠做成刷子，帶到京里繁華的地方賣，不能要的燒了鏟去地里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