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大的雨那邊會不會淹了?”
“會淹,”周興平抬頭看了一眼外面說完,又繼續努力的扎賣糖葫蘆的靶子。
“湖灘的東西都綁緊了吧?”水清放下手里的衣服,起身不放心的出去走到后門打開門看水位,湖灘被水位淹沒了不少。
“綁緊了,一場秋雨一場涼,這雨沒個兩三天都停不了,我去村口賣糖葫蘆了,”周興平一身簑衣斗笠的扛著糖葫蘆靶子,靶子頭還被他用蘆葦桿編了個圓傘遮雨用,看著就像一個撐開的雨傘一般。
“這么大雨你去賣給誰呀?”
“我挨家挨戶門口叫叫,那邊孩子平時舍得吃好的,我送上門賣糖葫蘆,父母多少也會買兩串給孩子解饞,糖葫蘆再不賣都要化糖了,”周興平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水清重新坐回去低頭縫衣服,天晴要打魚沒時間做這些事,這兩天雨大出不了湖,在家抓緊時間給兩個孩子做冬天的衣服。
“也不知道娘怎么樣了!蓮花,你能不能……讓三哥撐船回村看看娘?”
蓮花在補魚網也沒抬頭,“你想接娘過來?湖灘邊有竹筏子你穿簑衣回去接唄!我看三哥這么大的雨還去村口賣糖葫蘆掙錢呢!”
“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接呀?那竹筏子也……”
蓮花抬頭看著她姐笑,“你不想用竹筏子接人,我去給你借船接人也成,你去接嗎?”
“我……”蓮慧縫衣服的手握緊了衣服沒話了。
“你也知道雨大出湖不安全呀?你都怕死三哥不怕死嗎?你就不應該來李家湖,你這么孝順怎么不在家陪著娘呢?”蓮花嘲諷的冷笑問道。
蓮慧漲紅了臉,眼里蓄滿了淚水。
“你們都是白眼狼,喝完三哥的血吃完三哥的肉,還嫌棄三哥太瘦了,以前三哥跟爹兩人出湖幫人打魚,一年不少往家拿錢?!?
“娘每到三哥回家的時候就許諾三哥,三兒你和你爹好好掙錢,到時候娘給你買個小船打魚,三哥和爹出去了五年,因為和娘起爭執鬧著要搬走,夜里不過是回來一趟拿東西而已!”
“怎么在自己家好端端的摔了跤?還把自己弄成了跛子!連個郎中大夫都不愿意給他找,還埋怨三哥不中用!好好的在外打魚突然回家干什么?怎么還會被門檻別斷了腳?真不知道什么樣的門檻,這么厲害能別斷人的腳!”
“娘許諾的小船也沒有了,家里少了三哥出去幫人打魚,你們也吃不上雞鴨了,又變成了三哥跛子吃閑飯的了!”
“我要是三哥呀!別說一個腳跛了,我就是兩個腳被大哥二哥打跛了,我爬湖里淹死都不會留下來的。”
“你胡說,三哥的腳是下湖弄的,你……你……三哥不過給你做了一個竹筏子就買了你的心?枉費娘那么疼你,你編排她……”
“我騙人?”蓮花冷笑連連,“那你為什么搬過來呀?”
“不想免費的兒子離開家,就讓另外兩個兒子下毒手?她大概沒想到那兩個兒子心毒的厲害吧!一下雞飛蛋打了,再也沒人好吃好喝的給你們掙錢了,還騙爹說三哥是下湖被扎了腳?!?
“我以前也是畜牲,因為三哥掙錢我也吃喝了,直到三哥變的沒有活氣了,我還埋怨他不像個男人,如今我長大了,我覺得三哥才是咱們家最苦最頂家的男人?!?
“他把所有的苦果能咽的不能咽的,全都是和著脊梁骨咽了,我們呀!都是趴在他身上喝血吸髓的臭蟲,”蓮花低頭拿著網扯嘴笑的又冷又不屑。
“你……你聽誰說的?是不是大嫂那個扯嘴的婆……是不是她搬弄的?”
“大哥說的!”蓮花突然抬頭沖蓮慧笑,“大哥親口對三哥說的,我偷偷聽到的?!?
蓮慧睜大了眼睛里面都是恐懼,“不會的,三哥也是娘的親兒子,不會的,大哥肯定是騙三哥的……”
“三哥算什么呀?我們是她閨女別看也疼的厲害,在大哥二哥面前其實也不算什么的,就像三哥夜里送去的肉菜,你吃到過嗎?爹肯定吃到過但是絕對很少?!?
“我吃到過那菜,不過是在三哥家吃的,紅燒大肘子、醬燜紅燒鴨,就連他們晚上燒的紅燒肉,三嫂都給我留了一碗吃著真香!還有那白白的甜糕點、酥焦脆的酥餅我也吃到了!”
“一模一樣的菜咱家也有一份,三哥夜里送過去爹接的,我趴在窗戶上看到的清清楚楚,你是不是嘴饞那塊肉了?”
“天這么熱腌起來細細吃!”蓮花不知道為什么特別想發笑,她也真的咯咯的笑出聲來了。
“蓮花……”蓮慧有些害怕的喊了一聲。
“你以后在這邊要么好好的吃飯干活,要么就回月湖莊伺候娘,這里輪不到你充大小姐指揮人明白嗎?你看看遠離了你們,三哥一家帶著我打魚掙錢吃飯,哪一天不是快快活活的?”
“你們吃著喝著養著,還罵著三哥不孝順!你們都挺孝順的,那為什么還指望著三哥呢?”
水清站在門口廊下,抬頭看看雨簾轉身走了,沒想到周跛子還有這樣的坎坷身世呢!那也是他自己活該,被人打了左臉還把右臉伸出去給人打,自己到是把自己感動的一塌糊涂!
周父滴水的簑衣站在院拐角沉默的聽著,看見兒媳婦走了他才敢出來,走到湖灘邊看著籃子里活蹦亂跳的魚,他也沒了喜悅。
湖面被雨水打的都是水花,他看著湖面都覺得恍惚了,周家發生這么多糟爛的事,他這個一家之主竟然毫無所覺!
可笑他曾經聽老伴說三兒要搬走,心里也埋怨過老三的獨心,三兒大概是真的忍不了了吧!周父臉上都是雨水,他抬頭朝上努力睜著眼睛,想把臉上留下的痕跡沖刷干凈,奈何雨水越落越快。
無論家里人怎么樣,周興平到是心情開心又舒暢。
他順著各個胡同口喊道“糖葫蘆!賣糖葫蘆!五文錢兩串糖多又甜!”
“跛子,給我來兩串,天晴人家來賣都是五文錢三串,你怎么才兩串呀?”一個包著藍花頭巾的婦人牽著孩子問道,實在是家里孩子鬧騰的要吃拗不過去了。
“他舍得給你這么厚的糖嗎?小大姐你看看我這果子,裹著厚厚的糖不說還沾了胡麻,他舍得給你放胡麻嗎?我扛著送到門口賣也省了你們出來淋雨買不是?”周興平難得多話的解釋道。
婦人接過糖葫蘆看,確實裹的糖很厚,想再磨一串的心也沒了,遞了五文錢過去。
周興平接了錢裝好,扛著糖葫蘆繼續朝各家各戶的門口叫賣去了。
“再給我來四串,你這糖葫蘆做的不錯!吃著又香又甜還開胃的很,”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叫住了周興平。
他是碼頭看管的人,花個一二十文買零嘴吃完全有能力買。
周興平聽了高興的跑過去,拿下四串遞給他,“俺這糖葫蘆果子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不好吃酸澀的一律扔了不要。”
“明天還來賣嗎?”
“來的來的!”周興平高興的接過錢回答他,扛著葫蘆叫賣的聲音更大了。
傍晚雨停了他一靶子的糖葫蘆也賣完了,扛著空把子一路興匆匆的回了家。
“都賣完了?村口人這么舍得吃嗎?”水清兩手面糊的正忙著炸魚呢!
“嗯!好多是大人吃的,碼頭那邊下雨沒事干,那些人躲在棚子里賭骰子,贏錢的就買我糖葫蘆請人吃,你又在做東西賣嗎,”周興平伸頭看一油鍋的魚在炸。
“這不是賣的,炸出來我們自己吃,等十一月中旬了才做香辣魚出去賣,你回來的剛好把這一盆送去給你爹他們吃,”水清把一盆炸好的魚遞給他。
周興平手在衣服上搓搓接過盆出去了。
水清又打了三個水鴨蛋放盆里,舀了一碗面倒了大半盆魚在空盆里攪拌腌著,鍋邊的這一盆才剛開始炸呢!
石頭跟他妹妹兩個坐在堂屋里吃的很歡樂。
“糖葫蘆賣的咋樣?”周父接過魚盆問兒子。
“賣的挺好的一把子都賣完了,我明天還去村口賣糖葫蘆?!?
“賣的這么好?一會我讓你妹妹去給你幫忙做糖葫蘆去?!?
“不用了爹,糖葫蘆不能提前做好會化糖,得現做現賣才行,我明天早上一個時辰就能做一把子出來。”
“那行吧!你來了正好,上午我去打魚給你摘了兩筐野果子帶回來,你做的那筏子好用輕巧還能堆東西!”周父高興的領兒子進屋搬果子。
周興平看屋里堆了滿滿兩筐果子,頓時笑瞇了眼睛,“我還說我一會去摘呢!”
“以后不用你單費事去摘了,我跟你小妹出去打魚,每天給你順帶帶幾筐回來,反正打魚都要順著漓水坡撒網,那里沒人去打魚,打上來的魚又大又肥的!”周父興奮的恨不得跳起來。
“可不是三哥!爹這兩天撐筏子打魚都上癮了,這魚怎么炸的這么焦脆?”
“我也不知道,是你三嫂在家做俺們自己吃的,我回去了!”周興平挑著野果子興高采烈的回去晾著。
“爹你也嘗嘗這魚,三嫂手藝真不錯,都不用吐魚骨頭的吃著還香!”蓮花撿了一個給他吃又拿了一個給她姐姐。
“是不錯!”周父又撿了一塊吃,回身坐到廊下準備一會繼續編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