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沒想到老天爺給了俺們好幾場小雨了，”周父抬頭看著密密的小雨喃喃的說道。

“房子算完工了嗎？”水清聞言看了一眼院子。

“差不多屋頂弄弄就大好了，屋里的炕和鍋臺今天開始制了，”李明遠代替周父回道。

“他爺不是讓蓋慢一點嗎？這才四月底就大差不差了？他們不擔心房子錢嗎？”水清驚訝的看著周父。

“曾叔給擔保的，讓六月份周家收割的時候，他們直接去田頭結房子錢，那些人都是跟曾叔蓋了很多年房子的人，所以都很賣他的面子，”李明遠臉上多了一些笑意。

水清聽言點了一下頭，“興平，拿刀跟我去菜園地割秧子回來剪，今天帶雨水的天氣正是插秧子的好時候。”

“俺們都去割，人多割起來也快，”周父抽了一口煙把煙鍋別起來，找了幾把鐮刀出來分發。

幾個人在水清的帶領下紛紛進了菜園地。

“這個就是當初俺們買回來的東西？”李明遠指著大片的芋秧子驚喜的問道。

“就是它，你們要這樣割到母芋根子上，”水清蹲下割了一鐮刀給他們看。

“割到根子了母芋還發芽長枝嗎？”周興平不解的詢問道。

“母芋發過芽以后就沒什么用了，回頭挖出來洗洗煮了當飯吃，”水清一邊解釋一邊快速的割秧子。

幾人一聽發過了不能用，就學水清貼著地皮連藤帶秧子給割的光禿禿的，人多手快一塊地沒多久便割完了，一人抱一大抱藤子回家。

到家水清都來不及擦頭發，找出剪刀開始剪秧子出來。

撿粗壯的枝丫根這樣斜斜的剪成叉，剪完我們一會就得去地里栽上，水清把剪好的秧子給他們看。

“這枝椏小的不能要嗎三嫂？”蓮花看著黑黝黝的藤子惋惜的問道。

“能要，就是枝椏小的結芋頭小，辛苦半天自然是希望撿粗枝椏栽呀！”水清笑著回答她。

郭四子看一屋子的芋秧子，感慨的說道：“沒想到就那么幾個小芋頭，能結這么厚的秧子！”

水清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月蘭她們，跟周父對視了一眼點點頭。

“老三媳婦常說的一句話好，什么受人什么魚，不如那什么漁來著，這么多秧子俺們既然種不完，就把秧子都剪出來分分，這種出來都是糧食管飽的東西，千萬不能糟蹋浪費了，”周父看著一屋子的人說了打算。

“爹說的是，不管什么糧食糟蹋了都可惜！”郭四子心有感觸的附和同意道。

“夏生你腿腳快，悄悄的去喊成山小兩口過來剪自家的芋秧子，他們剪好拎走了，剩下的就分給玉霞她們妯娌娘家了，”周父開口吩咐二孫子。

夏生聞言起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三個孫媳婦臉上洋溢了滿滿的笑意。

“你們送回家的時候都交代清楚了，這個只能偷偷摸摸的種，要是喧嘩出去被人知道了，秧子被人偷走了俺們可就幫不上忙的。”

“周家今年的糧食都是數著吃，楊府上門強買糧你們也是知道看到的，賣糧食的錢出來就得給房匠們！周家是沒有能力再救濟親家們了，”周父說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蓮花聽完微不可見的看了看三個侄媳婦，“爹你想的太遠了！俺們家有好東西了都是平均分給親家們的，大家種的一樣的東西還缺吃的？要是這樣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周家別說沒有糧食了，就是有糧食也救濟不了親家們，這一大家子十好幾口子人，又都是男勞力干重活的，一頓端飯都要兩三碗飯，爹收的那點糧食哪還有救濟人的份了！”蓮花不冷不淡的說完。

回應蓮花的則是周父發愁的嘆息聲。

成山拎著筐帶著剪刀，跟草絮子兩個神神秘秘的跑過來，“爺！”

“快點進來坐，秧子剪完回家趁著雨天栽了，你家里人不知道吧？”周父側頭問孫女婿。

“爺爺放心！俺曉得輕重的，這個剪回去對外說是種菜，”成山懂事的解釋道。

周父聽了笑瞇瞇的點頭，還教了小兩口如何剪秧子，兩個多時辰的功夫芋秧子全部剪出來。

水清拎了一籃子枝椏，帶人去自己屋后的一塊空地，蹲在地頭上用手扒拉扒了一個洞出來，把秧子放進去泥巴在還原回去，接著種下一顆秧子，兩顆秧子的距離有一個小手臂長。

“三嫂這就可以了？”蓮花忍不住開口詢問。

“對呀這就可以了，栽秧子也不是一定要下雨栽，天晴栽需要人工澆很多水，不像下雨天省了挑水澆了，”水清一邊教一邊解釋。

“都別看著了這個簡單，一起動手給栽上好天不等人呢！”周父連聲催促起來。

其他人紛紛拿起秧子開始刨土栽秧子。

“三嫂俺家屋前的地，我沒弄成你這樣的有事沒？”郭四子回身詢問水清。

“你回去先把秧子栽上，距離你也看到了，后面慢慢的把泥堆出來，芋頭一定這樣起高壩子，不然都是平地下大雨積水走不掉會爛芋頭的，”水清抬頭對著眾人說了緣由。

郭四子一拍腦袋明白過來了，“可不是，這就跟俺家種辣子一樣，必須要把種的那一排墊高，不然就把苗淹死了。”

“對，看來大妹婿種辣子種的有經驗了，”水清聞言笑道。

“你們幾個都聽到了沒有？去了交代臨時抱鍬搭壩子，這樣邊墊邊栽都來的及，”周父嚴肅的交代孫子們。

“聽到了爺爺，”幾個孩子異口同聲的回道。

周興平家因為水清提前弄好的地，省了不少事，一籃子芋苗大半個時辰栽結束了，然后去蓮花家栽，四個人鏟壟溝其他人栽，忙活了一個多時辰，蓮慧家也是如此。

“成山，我讓你三叔過去給你幫忙……”

“不用了三嬸，俺家有撈耙子一塊地不費多大功夫的，”成山笑呵呵的拒絕了。

“那俺們就不去了，人去多了打眼，夏生你們回去把秧子分分，分不掉的也別糟蹋了，我讓你三叔給送沫子那里去，”周父晃著兩手泥巴交代道。

“好的爺爺，”六個人急匆匆的跑回去了。

“真送給沫子呀？”蓮花上前皺眉問老父親。

“送啥呀！這么遠不劃算的，我是害怕她們扒娘家不知足給糟蹋了，我去把俺家屋后你娘整出來的空地弄弄，不行我都給它種滿了，”周父不高的聲音回答閨女。

“爹我幫你一起鏟地，我反正也沒啥事做了，”李明遠聞言扛著鐵鍬跟在岳父身后走了。

周興平跟水清栽完秧子，直接去了自家的菜園地，打算把母芋給挖出來，菜地整理整理要撒菜籽了，因此不知道老父親家挖地。

兩人忙到天黑回家，迎面碰到蓮花兩口子一身泥巴的。

“你們下田了？”水清奇怪的看著他們。

“哪下田了呀！冬生他們分秧子有多的，我爹不讓他們給糟蹋了，就自己給拿去菜地栽了，他那地原先是沒打算種的，這不臨時鏟的地嗎！我跟明遠哥沒事就幫著一起種了，”蓮花笑嘻嘻的解釋。

“地都整理好了嗎？”周興平趕忙問。

“好了，也沒剩下多少秧子栽，三哥三嫂俺們回去了，”蓮花不在意的擺擺手。

確定沒事干了周興平跟水清才進屋，燒水洗了一個熱水澡，晚飯做了面條對付過去的。

吃完飯周興平去他爹家接孩子回來，自搬回來到現在，孩子幾乎住在了周父那邊，水清每天忙的腳不沾地的，家里的一切都還沒理順，她心里想著等熟悉了豐安莊后，她也能騰出手約束三個孩子學習了。

“爹你是不是瘋了？我千交代萬交代這些土胚不能動，你為什么還把它們賣了？你知不知道它是……”月蘭氣急敗壞的怒吼父親。

她娘拉著兩個半大兄弟，站在旁邊低著頭不敢說話。

“俺想著家里用不下這些土胚，所以……他價錢給的怪高的蘭子，”月蘭父親小心的試圖辯解道。

月蘭眼里裝滿了失望的眼淚，“既然爹這里用不下，行，這些多余的土胚俺們給拉回去。”

“別，蘭子是爹糊涂了，爹就是貪圖他那十幾文錢，你大弟過完年十五了，眼看著也是要說親的人了，說親不得……”月蘭父親尷尬的搓搓手。

“周家娶我進門給的五兩銀子呢？”月蘭壓住怒火低問道。

“你兩個兄弟呢！五兩哪夠呀……”

“五兩怎么不夠了？俺村說親一兩都是了不得的事了，爹從哪里看出來五兩不夠了？”月蘭大兄弟憤然的質問他爹。

“老子還不是為了你……”

“爹是為了我們嗎？”月蘭大弟噴火的看著他爹，直到把他爹看的低下了頭才罷休。

“到底因為什么要賣土胚？還有土胚賣出去了沒有？”月蘭眼下最擔心的便是東西賣走了沒？

月蘭大弟搖搖頭，“今天是人家第一次上門，剛好碰到姐夫姐姐回來，不然姐下次回來家里一塊土胚都沒有了，全讓爹賣了補貼給宋寡婦了，”月蘭大弟說完冷笑著看自己的父親。

月蘭臉上都是平靜的冷漠，“爹，俺最后再告訴你一次，你要是敢打這些土胚的主意，別怪蘭子不給宋寡婦活路……”

“別蘭子，不管她的……”

“我不管是不是她的原因，我只曉得我們童家因為她失去了一個男娃，她要是再來俺家興風作浪的，我就找里正把她浸豬籠，爹不信俺們走著瞧，”月蘭鏗鏘有力的聲音，說的童父晃了晃身體不敢開口了。

童母則是捂著臉哭的傷心欲絕的。

“月輝月貴過來幫姐把土胚送屋里去，”月蘭扭頭對兩個兄弟吩咐了一聲。

她大兄弟十五歲，小兄弟十一歲，中間掉水里沒了的二兄弟如果活著的話是十三歲。

“好的姐，”兩個男孩子忙不迭過去幫忙。重新把土胚拉進屋里藏好放好。

“貴子，你在屋里看著這些東西，我帶輝子去把你姐夫帶來的菜栽好就來了，今天我們就住家里不走了，明天我會找人把這些土胚修房子用了，”月蘭有些傷心的囑咐弟弟。

“蘭子……”童父祈求半天，也沒有換來女兒的一個眼神。

月蘭帶著弟弟出了自己家，走到沒人地方放聲大哭，她在婆家不要臉皮的往家扒拉東西，結果她扒拉回來的東西便宜了外人，這讓她怎么不傷心難過？

“姐……”月輝難過的喊了一聲。

“輝子，你知道姐為什么執意不讓家里人動你姐夫送回來的土胚嗎？”月蘭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問弟弟。

“因為修房子……”

“不是，那土胚是你們的救命糧食呀！”月蘭壓低聲音說完。

“糧……？”月輝睜大眼睛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