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巴不得恁倆有事兒呢

  • 老街會館
  • 王少華
  • 13607字
  • 2022-05-10 11:51:27

小棗樹,彎彎枝兒,上頭扒個小妞妞兒;搽胭兒,抹粉兒,咕嘟嘟哩小嘴兒;要吃桃,桃有毛;要吃杏,杏又酸,要吃花紅面蛋蛋。

——選自祥符歌謠

三進院要緩拆仨月,不管是啥樣的結局,馬青和葉焚月都面臨一個何去何從的問題,三個月時間是有點長,就在祥符守著嗎?還是一個先回西安一個先回新加坡,三個月以后再說?總不能就這么在祥符耗著吧。葉焚月還好說,大不了仨月不做香,在祥符待著,等做通張老板的思想工作,看到香譜后再走。可馬青不中啊,回祥符之前只給單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目前已經超過了天數,再續上三個月假?似乎不太可能。回西安仨月后再來?又能起到啥作用呢,瞅目前這個架勢,三進院被拆是早晚的事兒。其實,這個問題馬青已經早想過了,他這次回祥符的主要目的是安撫他爹,做通他爹的思想工作,不讓他爹走極端,至于三進院是否被拆那是第二位的。目前這種狀況,給他爹搞得也快冇脾氣了,二紅家的老房契可以確定是找不著了,三進院合并到山陜甘會館上面又不批準,即便是強拆還要等到仨月以后。盡管馬老二的態度很明確,要與三進院共存亡,可就這一天天耗著總不是個事兒。老伴雪玲還不想讓兒子回西安去,擔心兒子一走,這邊真要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咋辦?說是暫緩仨月強拆,這仨月萬一再發生個啥意外,再讓兒子請假壓西安回來,兒子的單位挺不挺(干不干)啊?不好好上班見天竄回家,總不是個事兒啊。

馬青壓“在梁君宿”與葉焚月喝罷茶回到家已經很晚,見老兩口都冇睡,還愁眉苦臉地坐在那兒。

馬青:“爸,媽,咋還冇睡啊?”

馬老二:“睡啥睡,睡得著嗎?”

雪玲嘆了口氣:“唉,愁死人。真的睡不著啊。”

馬青:“再愁也要睡覺啊,趕緊睡吧,天也不早了,有啥事兒咱明兒個再說。”

馬老二:“啥明兒個再說,今兒個說。”

馬青:“明兒個一早還得出攤賣燒餅,恁起不來咋辦啊?”

馬老二:“咋辦?涼拌!”

雪玲:“青兒,恁爸俺倆商量罷了,俺倆覺得,咱家的燒餅還是暫時不賣了,等這些腌里八臜(亂糟糟)的事兒完了以后,再說賣燒餅的事兒。”

馬老二:“你坐下,咱一起商量商量,看下面的事兒該咋辦。”

馬青一瞅老兩口這個勁頭,也不再說啥,就坐下來。

雪玲:“青兒,你說說,你是咋想的啊?”

馬青:“恁先別問我是咋想的,我好辦,咋嘍都中,關鍵是恁倆,我聽聽恁倆的意思。”

雪玲:“俺也不知該咋辦……要不,你先回西安去?”

馬青:“回去可以,但是,再請假回來,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今兒個俺領導還給我打電話,說單位那邊可忙,快到年底了,再請假確實很難。”

馬老二:“咱先不說拆遷的事兒,也不說你回西安上班的事兒,先說說你跟二紅家孫女的事兒。”

馬青:“俺倆啥事兒?俺倆冇事兒啊。”

馬老二瞅了一眼雪玲。

雪玲:“恁倆真冇事兒嗎?”

馬青:“恁別瞎猜中不中,俺倆真的冇事兒。”

馬老二:“真冇事兒,真冇事兒,恁倆要真有事兒就好了!”

馬青:“啥意思啊?啥叫俺倆真有事兒就好了呀?”

就在馬青和葉焚月去“在梁君宿”喝茶的時候,張寶生晃著膀子壓馬家燒餅門口走過的時候,被馬老二給叫住,他讓張寶生幫他分析和判斷一下,仨月之后會是個啥結果,給他出出主意。張寶生是徐府街上有名的“上八仙”,在徐府街上被人譽為專治疑難雜癥的“老中醫”,尤其是在一些前途莫測的事兒上,張寶生還真能掰扯出一些與眾不同的道理來。張寶生勸馬老二別再為拆遷的事兒傷神了,三進院就是不強拆,馬家燒餅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山陜甘會館是國家重點保護文物,祥符的重要旅游景點,會館周邊三十米內絕對不允許有不經過政府批準的小商小販設攤,且不說馬家燒餅算不算小商小販,一個賣燒餅的門面緊挨著會館咋著也不美觀吧,再往長遠看,政府想方設法也會封恁的門,一旦不讓恁賣燒餅了,對恁馬家來說,三進院也就冇那么主貴,撐死算個民國的老建筑罷了。把話說回來,祥符城里的民國老街老巷老建筑還少嗎?不就是在政府眼里冇啥價值才拆掉的嗎?張寶生拍著馬老二的肩膀頭,半真半假,連花攪帶污攪(真假難辨)地提醒著說,啥都是假的,能找個好兒媳婦給馬家傳宗接代才是真的,并話里有話地提醒馬老二,三進院真要是被強拆,二紅家就是冇老房契,只要有其他人證物證,按照法律規定,照樣要給予賠償,別管賠的錢多錢少,權當是二紅家的陪嫁,恁老馬家一來一回只賺不賠。馬老二問張寶生說這話是啥意思,張寶生最后說了一句:你這個老公公不好當啊,會做香的人都是上八仙……

在馬青冇回到家之前,馬老二和雪玲就一直把葉焚月當成主要話題在說。用馬老二的話說,自己眼睛又不瞎,壓葉焚月來到的第一天,馬青就有點不對勁。雪玲卻說,看不出那個葉焚月有啥好啊,論長相還不如踩三十個燒餅的呂鑫呢。不過兩人有一個共識,別管人長得啥模樣,也別管是哪兒的人,只要他倆能對上眼就中,如果這事兒真能成,還真是張寶生說的那樣,別管是房還是人,只要能得到實惠,也就那么回事兒了……馬老二對抗強拆的強硬根基似乎開始有所松動,覺得張寶生那番話有些道理。但張寶生最后提醒的那句話讓馬老二心里很犯膈應(惡心,討厭),“會做香的人都是上八仙”,這分明又是在提醒,真要是娶了個“上八仙”的兒媳婦回家,會不會是個大礙噎(大麻煩)?畢竟那妞兒是新加坡人,吃不到一個鍋里不礙事兒,大不了兒子帶著她去西安,要不她帶著兒子回新加坡。唉,真是老不歇心,走一步算一步吧,一切都取決于兒子馬青是咋想的。

雪玲直截了當地對兒子說:“你要是覺得差不多,談上個兩天戀愛就中了,仨月之后恁倆就結婚,這樣一來,二紅家的房子也就成咱家的了。”

馬青極不耐煩地:“媽,你說啥呢,八字冇一撇的事兒。”

雪玲:“冇一撇你就不會畫上一撇?不是俺等著要抱孫子,我和你爸的意思是,恁倆要是能成事兒,讓俺倆省心,就是拆了咱這個三進院,俺也認。”

馬青:“恁認我不認,人家葉焚月也不一定認,根本就不是恁想的那回事兒,人家葉焚月根本就不是沖著她爺爺的房子回來的。”

馬老二:“不是沖她爺爺房子回來的,是沖啥回來的啊?”

馬青:“她是沖著俺寶生叔的源生茶莊來的。”

馬老二:“這個我知,恁寶生叔也跟我說罷了,我的意思是,別管她是沖啥回來的,她二紅爺爺的房子總是個事兒吧。再說,不是我說難聽話,別說她,就是老天爺來,張寶生也不會把香譜拿出來,就像咱家打的燒餅,多少人問為啥咱家的燒餅能打成三層,咱會把打三層燒餅的巧告訴別人嗎?”

馬青有點半煩兒地:“打燒餅和做香是兩碼事兒。”

馬老二一臉不屑地:“啥兩碼事兒,在我眼里就是一碼事兒,只要是絕門手藝,里面都有巧,哪怕是一層紙,不點破,累死別人也不會知。”

雪玲:“中了,咱也別扯打燒餅做香了,青兒,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真愣中二紅家的孫女了?”

馬青冇吭氣兒,但壓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能看出他心里想的是啥了。

雪玲:“青兒,我再問一句,如果恁寶生叔愿意把那個啥宋代香譜拿出來讓她看,恁倆的事兒能不能成?”

馬老二白了雪玲一眼:“瞎扯啥,哪兒跟哪兒啊,十三不靠。”

雪玲回了馬老二一個白眼:“十三不靠只要能和,那就是大贏家。”

馬老二:“你啥意思?”

雪玲:“你別管我啥意思,只要咱青兒能和二紅家孫女對上眼,兩人愿意結婚,我就能讓張寶生把那張啥香譜拿出來讓二紅家孫女看,你信不信?”

馬老二擰著頭:“我不信。”

馬青抬眼瞅著母親,將信將疑地:“這好像不太可能吧……”

馬老二:“根本就不可能,徐府街上誰不知張寶生是個啥勁兒,當年他壓源生茶莊地底下明明挖出了三樣東西,非說是兩樣,以為人家都不知,這年頭誰是傻子?賣茶葉他就是半路出家,后來又做起香來,恁以為做香是件簡單事兒嗎?說句難聽話,做香比打燒餅復雜得多,他還編出一套瞎話,說是他家祖傳的。他家是弄啥的?他爹他爺都是開飯館的。”

雪玲:“話也不能這樣說,他爹、他爺開飯館跟他做香有啥關系,恁爹恁爺還是刻木雕的呢,你眼望兒不是照樣打燒餅嘛。”

馬老二被雪玲這句話給噎住了,還不上價錢(還不上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反正徐府街上冇一個人相信他做香是祖傳的。”

雪玲:“中了中了,咱也別說恁些了,我的意思是,只要咱家青兒愿意跟二紅家孫女成事兒,別管了,我保證想法兒滿足那妞兒的心愿,讓張寶生把那個啥宋代香譜拿出來給她看。”

馬青對他媽說的話將信將疑,壓他的內心里來說,他是喜歡葉焚月這類女人的,盡管接觸時間不長,但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樣的女人不好碰,過了這個村難再有那個店。他也清楚葉焚月同樣也喜歡自己,他倆之間的緣分遠遠不止在這座三進院上,拆遷不拆遷好像真的跟他倆冇太大關系。能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年齡相遇在這條徐府街上,是命中注定,就像他媽說的那樣,十三不靠真要能和了那就是好牌,而這十三不靠的最后一張牌,完全有可能就是張寶生的那份宋代香譜。

夜里睡不著,馬青又給葉焚月發短信,說自己在考慮是不是要辭去西安的工作。如果父母同意,他就把西安的工作辭掉回祥符,打不打燒餅兩說,他還可以開一個刻木雕的作坊。這種營生在祥符城里不多,物以稀為貴,他看好這是個能掙錢的營生,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目的,那就是繼承祖業,傳承和重振馬家木雕。葉焚月在回復的短信中對他表示支持,并用試探的口吻說,若是能說服張老板,看到宋代香譜,她想與源生茶莊合作,在徐府街上開一個制香作坊,把全世界的好香都集中在這里批發銷售。明代的徐府街以賣戲曲服裝而盛名,眼望兒的徐府街完全能夠做到以賣各種名香而繁榮,木雕作坊與制香作坊遙相呼應,襯托這條負有盛名的徐府街和山陜甘會館,那種前景可想而知……倆人微信聊天聊了大半夜,全是木雕和制香的內容,男女情感的事兒冇聊一個字兒,但倆人心里都可清亮,雖然冇聊一點兒與愛情有關的字眼兒,但能感到每一個字兒都與愛情緊密相關。馬青已經強烈地感覺到,張寶生那張不知是否存在的宋代香譜,是能不能實現這一美好前景的關鍵。

第二天一早,在吃早飯的時候,馬青把夜兒個晚上與葉焚月微信聊天的內容告訴了馬老二和雪玲。馬老二聽罷依舊潑著冷水,認為張寶生太難纏,對那張香譜不要抱有太大期望。雪玲卻說,再難纏也得纏,這不光關系到兒子的婚姻大事兒,還關系到拆遷對自家的好處。二紅孫女不是說了嘛,二紅的家人對拆遷都不感興趣,拆遷補償多少都中,一切由葉焚月決定,拆遷補償的錢也歸葉焚月所有。所以,還是那句話,只要二紅孫女成了咱馬家的兒媳婦,那筆錢不又是咱馬家的了嘛。馬老二依舊不屑一顧地沖雪玲翻白眼,說她這是在做黃粱美夢,如果張寶生真讓二紅孫女看了那張宋代香譜,他馬老二就倒立著走路。雪玲懶得再跟馬老二磨嘴,吃罷早飯便去了源生茶莊。

雪玲之所以這么有底氣,是因為一個叫肖麗的女人,用祥符話講,誰能吃住誰是一定的。雪玲覺得,那個叫肖麗的女人能吃住張寶生。

在二十多年前,張寶生的老婆要去日本做生意遭張寶生堅決反對。張寶生沖老婆瞪眼吼道:“你只要敢去日本,咱就離婚!”他老婆也不是瓤茬(軟弱的人),沖張寶生吼道:“離婚就離婚,誰離開誰不能活啊!”倆人吵完架之后,他老婆還是一意孤行地去日本了,在他老婆拎著行李出家門的那一刻,張寶生還沖著他老婆吼道:“你個傻娘兒們,加減乘除你只會加減不會乘除,你還做生意?人家把你給賣了你還跟著人家查錢呢,不信咱走著瞧!”那年頭,全國都在發展經濟,幾乎全民都在做生意,生活壓力太大,誰不想發財啊?國內發財越來越難,都想著竄到國外去發財,他老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去的日本。其實,張寶生也是好意,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自家的日子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根本不指望一個娘兒們家竄到恁遠去掙錢。他擔心的不是他老婆能不能掙著錢,就憑他老婆那個智商,誰說啥都相信,不賠錢那才叫見鬼。說白了,她就是見別人掙錢眼紅罷了,結果被人忽悠去了日本。

這世界上的事兒啊,有時候真可氣蛋(氣人),最終的結果是,他老婆“這個傻娘兒們”去了日本不但冇賠錢,反而掙了一兜兜錢,滿面紅光地壓日本回來后,把幾百萬人民幣的存折往張寶生面前一拍,問:“還離不離婚了?”張寶生從來活的就是一個面子,哪怕是對自己老婆一時放出的狠話,他也不能輸掉面子。更重要的是,他心里明白,這可不只是一個丟面子的問題,老婆掙了錢,整個人的氣勢也不一樣,由此家庭的格局就發生了改變,這對當時年輕氣盛的張寶生來說是無法容忍的。大男人家,就是大男子主義,一言九鼎,吐出去的吐沫不能再舔回來,丟啥也不能丟自尊。于是,在他老婆壓日本回來的第二天,他就撈(拉)住老婆去民政局離婚。他老婆驚訝地說:“你還當真要離婚啊?”張寶生卻說:“誰不離誰是狗!”就這,誰也不愿意當狗,倆人協議離婚,張寶生凈身出戶,啥也冇要,離婚之后才來到徐府街上開了個源生茶莊。

肖麗那個女人是張寶生開源生茶莊之后認識的。茶莊開張冇多久,有一次雪玲來茶莊買茶,與張寶生閑聊起來,才知這位四十郎當歲、模樣長得還可排場的張老板是個離婚茬,至今單挑(一個人)。雪玲就好給單挑的人拆洗這事兒,非得給張寶生介紹一個叫肖麗的女人,把肖麗簡直夸成了一朵花,這也好,那也好,好得冇法再好了。張寶生問雪玲,既然這也好那也好,她咋還是個單挑呢?雪玲懟了張寶生一句:“宋慶齡好不好?不照樣是單挑嗎?”這話說得冇毛病,婚姻這事兒,還真的跟單不單挑冇啥關系。就這,張寶生同意和那個叫肖麗的女人見面。第二天,雪玲還真把那個肖麗領到了源生茶莊,張寶生搭眼一瞅,這個肖麗談不上長得漂亮,個子不高,人很文靜,不愛說話,坐在那里一問一答顯得很拘謹。為了讓他倆交談放松,雪玲借故先離開了茶莊,在這倆人有一搭冇一搭的閑聊中,張寶生說到了山陜甘會館,這個話題一下子打開了肖麗的話匣子。肖麗說她第一次進山陜甘會館是1970年,那時候她才剛上小學,她父親是祥符駐軍的一名軍人,作為“三支兩軍”(“文革”用語,“三支”指支左、支農、支工)的軍代表進駐祥符市文化局,她父親出任軍代表上任的第一個星期天,就領著全家參觀了山陜甘會館。她父親告訴全家人,解放戰爭的時候,解放祥符的最后一戰是攻打龍亭,解放軍的戰地救護所就安在山陜甘會館內,她父親解開軍裝的紐扣,露出了胸前一大塊傷疤,還說要不是在這里得到及時救護,就不會有他們全家……

張寶生和肖麗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聊起山陜甘會館,他才發現這個女人的嫵媚之處并不是她的相貌,而是她具有軍人家庭的那種單純和樸實無華,更出乎張寶生意料的是,聽他說到源生茶莊因缺資金而無法兌現與云南普洱茶廠的合作后,第二天肖麗就取出自己存折里所有的錢送到了源生茶莊,肖麗這一舉動把張寶生嚇了一大跳,他問肖麗,就不怕他借錢拖著不還嗎?肖麗微笑著說了一句話:“面善的人心不一定善,你正好相反。”也就是這句話一下子打動了張寶生,他覺得肖麗是一個一眼就能把自己看透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很難得。也正是因為在源生茶莊起步的當口得到肖麗所助的一臂之力,張寶生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至于后來為什么冇成為夫妻,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張寶生的前妻反悔了,非得和他復婚,三天兩頭往源生茶莊里一坐,談笑風生,接待顧客,儼然還是一副老板娘的模樣。肖麗哪兒受得住這啊,無論張寶生咋樣解釋都解釋不通,她啥話不說,只是淡淡一笑。再之后,肖麗很少再去源生茶莊,即便是張寶生單獨約她見面,她也會以各種理由推辭。張寶生當然知道船在哪兒彎著,為此還跟前妻大干了一架,他前妻一臉無辜地逢人便說,肖麗那個女人真的可好,張寶生他倆不結婚真的與自己無關……張寶生被搞得冇一點兒脾氣,隨恁的便吧,大不了這輩子就這么單挑著過。壓那以后,張寶生幾乎整天窩在源生茶莊后面的屋里做香,誰來也不搭理,但他心里一直覺得對不住肖麗……

因為這事兒,雪玲曾經分別找過張寶生和肖麗,她覺得倆人中間有誤會,還想把倆人拆洗到一起,卻遭到馬老二的一通臭罵:“成天給這個拆洗,給那個拆洗,你咋不給恁兒拆洗個好的,跟著我打燒餅真虧你的材料,你應該去當媒婆!”雪玲被馬老二罵得灰頭土臉,也不想再去管那些事兒了。但是,這一次關系到自己兒子的終身大事兒,不是去拆洗,而是必須把張寶生拿下。她心里可清亮,這些年過去了,張寶生閱人無數,給他拆洗的人也可多,他卻冇愣中一個。有一次他來馬家買燒餅的時候,馬老二花攪他是挑花了眼,他感嘆道:“像肖麗那樣的女人怕是碰不著了……”由此可見,肖麗在他心中始終揮之不去。正因為如此,在這個關鍵時刻,雪玲想到了肖麗。

雪玲也有可長時間冇見過肖麗了,只是聽說她已經退休,住在汴西湖邊上的一個小區里。雪玲壓手機里翻出了肖麗的電話,撥通后,說想請肖麗吃個飯。肖麗卻說吃飯就算了吧,都是老朋友,有事兒說事兒,省去客套。肖麗電話里告訴雪玲退休后她可忙,比上班的時候還要忙,每天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學畫畫,學古琴,還加入了詩歌朗誦團和中老年旗袍隊,根本冇時間,讓雪玲有啥事兒就在電話里說,雪玲支支吾吾不想在電話里說,于是問她下午在哪兒。肖麗告訴雪玲,老干部活動中心成立了一個“大梁麗人”旗袍隊,下午她在包府坑旁邊的老干部活動中心練習走秀。

下午,雪玲去了包府坑邊上的老干部活動中心。走進排練室,雪玲就瞅見一個五十來歲、身材很好的男人,穿得可花哨,頭上還勒著一塊花布,正率領著一大群身穿各色旗袍的中老年婦女在練習走秀。那些濃妝艷抹的中老年婦女,個個自我感覺良好,脖頸和手腕上戴著奪目的珠寶和項鏈,有的手里還拿著精美小折扇,在悠揚的樂曲中,跟隨著那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舒緩柔情地走著一字步。雪玲在那一大群穿旗袍練走秀的美女中間,瞅見了款款而行的肖麗,一下子被肖麗的優雅和靚麗打住了眼。當肖麗發現了雪玲朝她走過來的時候,雪玲依舊是滿眼的恍如隔世。

肖麗微笑著說:“咋?不認識啦?”

雪玲:“乖乖嘞,妹,你把俺給嚇住了。”

肖麗:“大驚小怪,你要是參加俺的活動,稍微拾掇拾掇比我還美。”

雪玲:“我要是打扮成你這樣,俺家老馬敢不讓我進家門。”

肖麗:“不至于吧,都啥年代了,恁家老馬還那么封建。”

雪玲:“不是封建,我要是穿上你這一身,往俺家的燒餅爐子前一站,敢把買燒餅的人都嚇竄。”

肖麗咯咯地笑道:“冇你說的那么恐怖。說吧,姐,找我有啥事兒?”

雪玲朝四周瞅了瞅:“咱倆還是出去說吧,這里說話不太方便。”

肖麗轉身走到那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跟前說了幾句,便和雪玲離開排練室。她們倆人走出老干部活動中心的大門,來到了包府坑邊。于是,雪玲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對肖麗說了一遍,請求肖麗助自己一臂之力,促成張寶生能自愿拿出香譜讓葉焚月看。

雪玲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后,抓著肖麗的胳膊懇求道:“老妹,別人不知我可知,張老板就喜歡你,只要你在他跟兒發句話,比老天爺都管用,你可一定要幫幫恁姐啊……”

肖麗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瞅著包府坑岸邊的湖水,半晌才問了一句:“張寶生還冇找嗎?”

雪玲:“找啥找,孤閑張(單身)心里還想著你呢。”

肖麗:“姐,你不知我眼望兒是啥情況吧?”

雪玲:“你不也是孤閑張嗎?恁倆要是能再談,那還說啥,多好的事兒啊。”

肖麗微微一笑:“姐,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雪玲瞪大眼睛:“不會吧,我可聽說你還是個單挑啊……”

肖麗莞爾一笑:“剛談冇倆月。”

雪玲帶著滿臉失望,卻還將信將疑地瞅著肖麗的臉問:“妹,你是不是在蒙我啊?”

肖麗:“這還能說瞎話嗎,你都瞅見了。”

雪玲:“我啥時候瞅見了?冇啊?”

肖麗:“俺那個男教練。”

雪玲:“哪個男教練?”

肖麗:“就是剛才領著俺練習走秀的那個男教練。”

雪玲張大嘴巴瞪大眼:“啊?真的假的?你不是誆(騙)我吧?就那個男的啊?二胰子(形容性格女性化的男性,含貶義)樣兒,走起路來比娘兒們還娘兒們,都快把我給惡心死了。”

肖麗白了雪玲一眼:“懂啥?你啥都不懂,那叫藝術,那叫國際藝術,你以為跟恁家打燒餅一樣啊。”

雪玲長嘆一聲:“唉,狗攆兔,差一步,你知不知,張寶生的前妻又去日本了,據說嫁給了一個日籍華人。當初要不是他前妻攪和,恁倆就成事兒了。”

肖麗:“說實話,俺倆成不成事兒跟他前妻冇啥關系。”

雪玲:“不會吧……”

肖麗:“張寶生那個人,是個好人,就是太自我,能降住他的人不多,所以……”

雪玲急忙截住肖麗下面的話:“你別所以,反正俺青兒這事兒你不能不管,你就是跟那個二胰子教練結婚了也冇事兒,你在張寶生心里的位置俺知,冇人能替代。有一回他對我說,你長得可像鄧麗君,恁倆拉倒以后,他在源生茶莊的墻上貼了一張鄧麗君的畫像,還經常聽鄧麗君的歌兒,所以我才來找你。這一回你要是不幫姐這個忙,咱倆以后就是反貼門神不對臉,老死不相往來……”

肖麗:“中啦中啦,我的姐,你看你咋說這樣的話,我說不幫你這個忙了嗎?我只是擔心,這個忙我能不能幫成,萬一張寶生不聽我的咋辦?”

雪玲滿口自信地說:“妹,你相信我,這個忙你絕對能幫成,只要你找他去說,保準能成。”

肖麗想了想:“那我就試試吧,不過,咱姐兒倆得把丑話說在頭里,這個忙真要是冇幫上,你可別埋怨我。”

雪玲:“我絕對不會埋怨你,但這個忙你一定能幫上!”

肖麗:“今天是13號吧?”

雪玲:“是13號啊,咋啦?”

肖麗:“后天是15號,你回去給張老板捎個話,后天上午十點鐘,你讓他在山陜甘會館里面等我。”

雪玲:“你去源生茶莊跟他說不妥了嗎,兩步路,還用得著去山陜甘會館?”

肖麗:“我不去源生茶莊,你讓他在山陜甘會館等我。”

雪玲雖然猜不透肖麗為啥要把張老板約到山陜甘會館,但她已經壓肖麗的臉上覺察到了這個約會地點一定有不同尋常的說法。

雪玲回到徐府街,直接去了源生茶莊。當她把肖麗的口信帶給張寶生之后,張寶生立馬精神抖擻了起來,他給雪玲分析肖麗為什么不愿意來源生茶莊,還是因為當年他前妻的那些做法對肖麗造成了刺激,同時張寶生當然也知道,山陜甘會館給肖麗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別管肖麗約他去會館要說啥事兒,會館那地兒都帶有一種詩情畫意。張寶生情緒亢奮,又開始想入非非了……

15號是個星期四,只要不是雙休日和節假日,山陜甘會館里面的游客都不會很多。這天,張寶生依舊像每一次有重要事兒一樣,穿得很有儀式感,還刮了臉,染了發,新換上的中式布衫的衣服兜里還灑了點沉香末兒,他在鏡子里反復打量著自己的形象,直到認為無懈可擊之后,才走出了源生茶莊。

張寶生走進山陜甘會館的大門,在穿過古戲臺下面過道的時候,一眼就瞅見身穿黑綢子旗袍的肖麗,手里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提包,已經站在大殿前的牌樓下面。張寶生朝肖麗招了招手,快步走上前拱手道歉:“來晚了,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肖麗面無表情,不以為然地說:“你冇來晚,是我來早了。”

張寶生:“要不要我讓齊館長沏點茶,咱們邊喝茶邊說話?”

肖麗:“不用麻煩人家,咱倆用不著這么客套,今兒個我約你來這里,是要跟你說點事兒,占用不了你太長時間。”

張寶生:“哪里話,你能約我已經讓我受寵若驚,不是你占用我的時間,是我占用了你的時間。”

肖麗:“張老板真會說話。”

張寶生:“會說話那要看什么人,換換家兒,那些我不打實(看不上)的人,我可能就換了一個舌頭。”

肖麗用鼻子在空中嗅著什么:“啥味道,恁好聞?”

張寶生裝傻,用鼻子也在空中嗅了嗅:“冇啥味道啊?”

肖麗:“可香。”

張寶生笑了,說道:“可不嘛,眼望兒俺除了賣茶還做香,剛壓香坊里出來,身上有點味兒很正常。”

肖麗:“咱倆認識的時候,你好像還冇做香吧?”

張寶生:“沒錯,你不再去源生茶莊以后,我才開始做香的。”

肖麗:“聽雪玲姐說,你眼望兒做香名氣可大了,連海外的人都跑來向你請教。”

張寶生:“那是雪玲抬舉我,做香我純屬是歪打正著,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啊。”

肖麗:“知道我今兒個為啥約你來這兒嗎?”

張寶生:“不清楚,反正只要是你約我,別管去哪兒我都會如約而到。”

肖麗臉上開始展樣,微笑著說道:“我今兒個約你說的事兒,跟你做香有關。”

張寶生:“哦?你說給我聽聽。”

肖麗:“先別急,做香的事兒一會兒再說,我想讓你猜猜,今兒個為啥我會把你約到山陜甘會館。”

張寶生認真地想了想,隨后認真地搖了搖頭:“猜不到。反正今兒個不是咱倆的啥紀念日,咱倆頭一次見面是在源生茶莊,不是在這兒。”

肖麗:“你再仔細想想,我第一次跟你說起山陜甘會館的時候,我跟你說的啥?”

張寶生再次認真地回想著,想著想著,他恍然大悟地說道:“我知了,今兒個是你第一次來山陜甘會館的紀念日,冇記錯的話,你告訴我,那年你才七歲……”

肖麗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她搖了搖頭。

張寶生:“那我就真猜不出來了。”

此時,肖麗面帶凝重地說:“今兒個是俺爸的忌日。”

張寶生略帶吃驚:“恁爸走了?”

肖麗:“已經六年了。”

張寶生:“哦……”

肖麗抬起頭瞅著大殿前的牌樓,充滿回憶地告訴張寶生,她爸壓部隊轉業的時候,本可以有兩個選擇:一是他可以領著全家去蘇州。當時正逢解放戰爭的淮海戰役,解放軍渡江后,她爸是在蘇州當的解放軍,按照規定,復員轉業軍人哪來哪去的原則,她爸可以把家安在蘇州。二是可以回祖籍祥符。她爸放棄了蘇州,毅然決然地帶著全家回到了祖籍地祥符。在祥符落腳后的第二天,他便帶著全家來到這山陜甘會館,就站在這大殿前的牌樓下面告訴當時只有七歲的肖麗,當年他是咋樣壓祥符竄到蘇州找工作,又是咋樣在蘇州參加的解放軍。說到這里,肖麗打開了手里拎著的那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壓里面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水果、點心,供在了大殿前的牌樓下面,又把帶來的一個小香爐和香一起擺放在那里。此時張寶生明白,肖麗今兒個來會館,其中一項內容是祭奠她爸,讓張寶生不明白的是,許多年冇再有過聯系的肖麗,為啥選擇這個日子約他來山陜甘會館,要說啥事兒呢?

張寶生輕聲提醒道:“這里不讓燒香。”

肖麗:“我知這里不讓燒香,我不燒,只供,總可以吧。”

張寶生點了點頭:“那當然可以。”

肖麗瞅著擺放好的供品,說道:“我想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

張寶生:“你說。”

肖麗:“祭奠為什么要有香?”

張寶生:“香火代表著傳承,一代一代的延續唄。”

肖麗:“不把香點著,是不是缺了點啥?”

張寶生:“那當然。山陜甘會館不但不讓燒香,還不讓做香,他們缺了點啥?我看他們這是缺德!”

肖麗:“別管是燒香還是做香,就像俺爸,當年別管帶著全家去蘇州還是來祥符,都是要把家族的香火延續下去。俺媽抱怨了俺爸幾十年,說他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如果當年全家去了蘇州,日子過得肯定比眼望兒好。其實我知道,后來俺爸也有點兒后悔。可是,等我長到了俺爸俺媽這個歲數的時候,我倒是覺得,過日子就跟這燒香一樣,質量是不一樣,但最終目的和結果是一樣的。”

張寶生:“咋個一樣法兒,你說給我聽聽。”

肖麗:“我先問你,好香、孬香啥區別?”

張寶生:“香可是學問大了去,給你說深了你也不懂,這么給你打個比喻吧,大街上賣的饃,手工做的好吃還是機器做的好吃?你肯定會說手工做的好吃。其實,并不在于是手工做的還是機器做的,而是在于面粉里有沒有添加劑。香的好孬同樣是這個理兒,你明白了吧?”

肖麗:“這個理兒我當然明白,我的意思是,別管是好香、孬香,還是好饃、孬饃,在一代一代往下傳的過程中,好的就是好的,孬的就是孬的,但是,只有真正好的才能流芳千古。”

張寶生沖肖麗蹺起了大拇指。

肖麗:“先別急著夸我,話還冇說完呢。”

張寶生:“說,繼續說。”

肖麗:“我問你,好東西流芳千古的基礎是啥?”

張寶生:“大眾認可,有口皆碑,廣為流傳啊。”

肖麗:“如果斷檔了呢?”

張寶生:“啥斷檔了?斷啥檔啊?”

肖麗:“比如說你做的香,有秘方,你又不愿意傳給別人。”

張寶生有所警覺起來:“你啥意思啊?”

肖麗:“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張寶生:“有人跟你說啥了吧?”

肖麗:“別那么敏感中不中,我只是想跟你說,好東西需要分享,吃獨食兒讓人瞧不起,吃獨食兒越吃越獨,最后自掘墳墓。”

張寶生:“你這話我聽著咋恁別扭啊,我吃啥獨食兒就自掘墳墓啦?”

肖麗:“你聽我把話說完中不中?”

張寶生:“中,你說,我洗耳恭聽。”

肖麗:“我問你,祥符城里賣逍遙鎮胡辣湯的多不多?”

張寶生:“多,遍地都是。”

肖麗:“我再問你,祥符城里賣沙家牛肉的多不多?”

張寶生:“除了賣逍遙鎮胡辣湯的,就數賣沙家牛肉的多了。”

肖麗:“對呀,祥符城里到處掛著‘沙家牛肉’的牌子,其實正宗的‘沙家牛肉’只有寺門那一家,人家寺門的沙家并冇介意別人掛他家的牌子,而是利用那些不正宗的牌子在給自家正宗的牌子造勢,牛肉一點也冇少賣。啥時候去寺門,正宗‘沙家牛肉’的門前都排大隊,再瞅瞅那些不正宗的,對比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我的意思是,不管做啥賣啥,別小家子氣,捂著蓋著,生怕人家學走了你的技術,人家一個大姑娘不遠萬里來到祥符,成人之美多好,你卻跟人家翻臉,人家不就是想知道你是咋做香的嗎?你瞅瞅你,像只狼狗沖人家大姑娘嗷嗷叫,還罵人,咋?你還想咬人不成?”

張寶生被多天不見的肖麗一通腌臜,不但冇生氣,反而呵呵地笑了起來。

肖麗:“你還好意思笑。”

張寶生:“你那個老姊妹雪玲,一定冇少在你面前賣我的賴,這才是你今兒個約我來這里的目的吧?”

肖麗:“我告訴你張寶生,眼望兒雪玲她兒子喜歡上了那個妞兒,想把那個妞兒留在祥符城,可那個妞兒一門心思都在你做的香上,只要你愿意把你做香的秘訣告訴她,把那個妞兒留在祥符,你就是成人之美,功德無量,大鯉魚還歸你吃,多好的事兒啊,何樂而不為?非得拿架兒,搞得不愉快,不就是一張啥香譜嗎,人家不知我還不知?又不是恁家祖傳的……”

張寶生臉上的笑模樣消失了,肖麗說的那句“不就是一張啥香譜嗎,人家不知我還不知?又不是恁家祖傳的”,擊中了他的命門。因為他做香的秘密只對肖麗一個人說過,那張寫在羊皮上的“香嚴三昧”宋代香譜也只有肖麗一個人見過。那正是他剛喜歡上肖麗、正處于迷戀肖麗的時候,他信任肖麗的人品,不光因為肖麗借給他錢,更重要的是,他的直覺告訴他,肖麗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女人,不會把羊皮香譜的秘密泄露給別人。當時,他把寫在羊皮上的香譜讓肖麗看罷后,肖麗也非常滿足他的這種信任,并對他說,香譜的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冇想到今兒個肖麗約他,是勸說他把香譜拿出來給新加坡來的那個葉姑娘看,這就說明肖麗已經把香譜的秘密告訴了雪玲,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張寶生終于忍不住,跟肖麗翻了臉,他黑著臉沖肖麗說道:“我這一輩子,罵過的人比祥符城賣胡辣湯的都多,我罵人也從來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不講仗義,不人物,侵犯我的利益或是讓我瞅見不順眼的那些人,我才不管你是個啥角色,現罵不賒。自從我認識你以后心里暗自發過誓,這一輩子就是罵老天爺我也不會罵你,因為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比老天爺還要重。可是,今兒個我突然發現,你不值得我那么看重,你跟祥符城里那些翻嘴挑舌、愛扯閑是非的娘兒們冇啥兩樣兒。我真是瞎眼,咋會把你當成我的知己?怪不得那個新加坡來的妞兒不愿意走,原來是你把我給出賣了。我告訴你姓肖的,你就是站在鼓樓上吆喝張寶生壓地底下挖出來個宋代香譜,我就是把那張香譜一把火燒掉,也不會再給任何人看!”他指著山陜甘會館的大門方向:“搞蛋!馬上搞蛋!以后別再來徐府街,只要讓我再瞅見你,見一次我罵一次,搞蛋!趕緊搞蛋!”

肖麗頓時被罵蒙了,漲紅著臉,張嘴說不出話來。她滿臉通紅地瞅著張寶生,老半天才壓嘴里說出一句:“你,你,你憑啥讓我搞蛋啊……”

張寶生:“你搞蛋不搞蛋?”

肖麗:“我不搞蛋!”

“你不搞蛋,我搞蛋!”怒氣沖沖的張寶生扭臉就走。

瞅著張寶生朝山陜甘會館大門處走去的背影,滿臉通紅的肖麗,一聲歇斯底里的大罵跟了過去:“張寶生,你混蛋!”

肖麗壓山陜甘會館出來之后直接去了馬家燒餅店,見到雪玲就哭了。雪玲一下子被肖麗的眼淚搞得不知所措,一個勁地問,肖麗只是哭,不說話。

雪玲:“咋啦這是,都怨我,都怨我,不該讓你去跟張老板見面,都怨我了中不中?你別哭啊,都是我不好……”

肖麗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使勁地搖頭。

雪玲:“你瞅瞅,咋會成這了,不就是想讓他成全孩子嗎,也擱不住(不值得)這樣啊,不合作就不合作唄,又不是訛上他了,你老妹子受恁大的委屈。不中,他一定是欺負你了,我得去找他,討個說法,他要不論理,我也不跟他論理,站在源生茶莊門口,非把他罵孬不中。他不是會罵人嗎,我讓他見識見識我會不會罵人!”

肖麗一把拉住要起身的雪玲:“別了,我不想跟他一般見識,他那種人就是個不論理的人,聽不出個好孬話。”

雪玲嘆道:“唉,俗話說,好男不跟女斗,咱這是好女不跟張寶生斗啊。”

肖麗:“孩子的事兒,再想想其他辦法吧,別再指望張寶生會跟葉姑娘合作了,他張寶生就是個油鹽不進、自以為是的貨,這一回我是把他給看透了……”

張寶生哪里會知,肖麗被他給冤枉了,他那張壓源生茶莊地底下挖出來的、寫在羊皮上的宋代“香嚴三昧”香譜,仍然是天知地知他知肖麗知。

雪玲把肖麗跟張老板鬧掰的事兒告訴了馬老二和馬青爺兒倆,本以為能得到這爺兒倆的同情,誰知這爺兒倆就像點著的炮仗都爆炸了。馬老二罵雪玲讓肖麗從中拆洗是吃飽撐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就是談戀愛也是孩兒們自己的事兒,有沒有這個緣分是倆孩兒的事兒,大人跟著瞎慌慌個啥,這下好,把張老板也給得罪了。馬青更不愿意,先別說葉焚月還能不能看到張老板那張香譜,原先還有點希望,眼望兒這么一鬧,啥希望也冇了。張老板那個人恁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上起別筋來,就是把那張香譜燒掉,也不會讓別人看的。葉焚月留不留在祥符就取決于那張香譜,這下可好,念想斷了。馬家爺兒倆一起指責雪玲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雪玲徹底被他們爺兒倆給罵蔫了,灰頭土臉,唉聲嘆氣。

馬青去到“在梁君宿”把發生的這些事兒告訴給了葉焚月,誰知葉焚月聽罷之后笑了起來。

馬青:“你笑啥,這有啥可笑的嗎?”

葉焚月:“咱倆談不談戀愛,跟我留不留在祥符有關系嗎?張老板讓不讓我看他的香譜,跟咱倆談不談戀愛有關系嗎?”

馬青:“冇一分錢關系。但是……”

葉焚月:“但是啥?”

馬青低頭思索了一下,抬起頭說道:“咱倆也別繞圈子了,開門見山,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覺得咱倆合適不合適吧?”

葉焚月冇吭氣兒。

馬青:“你就說句朗利(痛快)話,中就中,不中就不中。”

葉焚月:“中不中咱倆說了不算,就像要拆咱的三進院一樣,咱說了算嗎?”

馬青:“拆不拆三進院咱說了是不算,政府說了算,可這談戀愛咱說了不算,誰又說了算呢?”

葉焚月緩緩說了一句:“命說了算……”

主站蜘蛛池模板: 彰武县| 梅州市| 恩施市| 渝北区| 邹平县| 平遥县| 新丰县| 安吉县| 乌恰县| 商河县| 彩票| 苍山县| 朝阳区| 柘城县| 金堂县| 扎鲁特旗| 荣成市| 青神县| 专栏| 奉化市| 曲靖市| 通山县| 宜章县| 邵东县| 徐闻县| 汕头市| 乌恰县| 弥渡县| 博客| 龙川县| 安庆市| 长泰县| 徐汇区| 玉门市| 陕西省| 赫章县| 田阳县| 南陵县| 轮台县| 蒙城县| 渭源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