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著襦裙，曼妙身段背對許寧，擋住自破碎穹頂漏下來的日光。

就像擋住了這個世界。

“許清？”

生死光頭，許寧恍惚間想起了些破碎的記憶。

那是個還留著鼻涕的小女孩兒，捧著洋娃娃一臉嫌棄地撥開身前男孩兒遞過去的已經削皮的梨，嘴里還不住念叨著“我不要叫許清”之類的話。

“終于肯認我了，許寧，你還是這么廢啊！”

少女嘴里說著最鄙夷的話，擋在許寧身前的身體卻寸步未移。

五道攻擊落在她撐在身前的一塊兒巴掌大古樸小鏡上，鏡面肉眼可見寸寸龜裂，終歸是頑強擋住了猛烈沖擊。

“你快走，我撐不了幾息！”

許清急吼，毅然再次踏前一步，似是要為許寧爭取時間。

怎么走？如何能走？

許寧眼中閃爍著莫名神采。

又一次，感動縈繞上心頭。

為什么啊？

他們都不怕死的嗎？

還是說，有些東西比生命更值得珍惜？

定了定神，許寧面色罕見地嚴肅道：“我需要十五秒！”

許清雙肩顫抖似是很氣：“逞強！還要逞強？”

回應她的是異常堅定的答復：“大不了死在一起。”

許清向前的腳步陡然停頓，聲音卻溫婉起來，沒回頭，她很認真地給出答案。

“好！”

許寧沒聽到這話，他已經閉上雙眼，意識投入到《武夫》劇本中。

《武夫》探索進度已經達到99%，許寧一直隱隱有感覺，當探索進度達到100%后會發生些了不得的事兒。

可參演劇本需要時間，哪怕這時間在外界只是區區數秒，卻依然是他先前不可觸摸的彼岸。

好在，許清的到來有機會給她爭取到時間。

尚未參演的人物已經不多，這是許寧眼下能想到的唯一翻盤機會！

龍套！

龍套！

龍套！

僅三次參演，他識海中的薄霧便已經接近干涸。

先前的戰斗浪費了大量精神力，許寧的意識瀕臨崩潰，可那1%的進度此刻看起來卻遙遙無期。

他以意志頑強繼續扮演角色，漸漸地七竅開始溢血，腦袋快要炸開。

他開始壓榨潛能，四肢像被灌了鉛，腦中像是被灌了漿糊，渾渾噩噩只知道機械地一次次沖向星輝。

慢慢地，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存在，忘了一切。

但他從沒忘掉奔赴向星光。

就在迷蒙空間中意志所化的虛影將要徹底破碎之際，天籟般的機械提示聲終于在識海響起：

【《武夫》探索進度達到100%】

許寧從迷蒙中回神，意識回歸識海，終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變化。

源樹伸展樹軀，擎天樹冠似是將整個識海天穹穿裂，五顏六色的瓊漿玉液從天穹裂縫流出，化為甘露墜落。

原本干涸的識海得到滋潤，消耗殆盡的薄霧憑空生出，遠比先前更濃稠。

茫茫不知邊際的濃霧在甘露的沖刷下洗盡鉛華，開始凝聚成一顆顆水珠墜向大地。

每有一顆水珠落在識海的虛無地面上，便會泛出道道四散漣漪。

漣漪與漣漪交織，勾勒出山川大地，讓原本死寂虛無的識海凝實，甚至連源樹也在搖擺枝丫，仿佛樂于自己再也不是無根浮萍。

霧氣凝珠，代表許寧已經成為1級編劇。

距離他來到這個世界，也不過才十天！

天穹的裂縫肉眼可見開始閉合，許寧正準備回歸現實，陡然間發生異變。

他察覺到現實中有一道氣息正風馳電掣間朝自己肉身襲來，氣息的方向似乎來自身后的解析室。

是趙安教授？

許寧正要睜眼，一道精神波動驟然在他心神響起：

“小寧，不要動！”

這聲音很急迫，似乎精神傳音的主人異常喜悅震驚。

就在許寧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一道璀璨光影猛地沖進他識海。

光影一言不發騰空沖向天穹上正要閉合的裂縫，似乎那即將停止流出的瓊漿玉液對他有莫大吸引。

可他被源樹枝丫一巴掌掀飛。

光影消散，露出其中一個赤-裸身影。

他，或者說是她此刻異常錯愕，望向擎天源樹滿臉不可置信，但無暇顧及其他，向許寧指了指幾乎就要完全閉合的裂縫。

看起來很急迫，甚至隱隱透露出哀求。

許寧二話不說，意識凝聚出身軀，上前抱起身影朝源樹疾飛去。

這是他的識海，自然一切由他做主。

可源樹太高，天太高，似乎一切觸不可及。

許寧咬一咬牙，雙腳猛踏地面。

“轟！”

下一刻，天地倒轉！

飛到裂縫處，她像沙漠中渴了許久的人一般大口痛飲玉漿，直到那裂縫徹底消失，天地復位才終止。

層層光影重新籠罩住她的身體，立刻飛出許寧識海。

來不及錯愕，許寧意識回歸現實。

……

許清單膝跪地，以一己之力和滿地殘碎的超凡器硬生生阻攔住五人20幾秒。

她已經拼盡全力。

“就這樣吧！”

許清喃喃自語，唇角露出微笑。

她想回身再看一看那個人影，卻連扭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許寧，你可真廢啊！”

在可能到來的生命最后光景，許清口頭禪般照舊吐槽。

她腦海中回憶著那個人的樣子，他在面對自己的口無遮攔時從來都是不在意地輕笑，不做任何反駁，看自己就像看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但許寧，我從來都不想當什么許清啊！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撿來的嗎？

我不要當孩子，也不要做你妹妹。

拜托了，許寧。

就讓我死在你之前，權當完成了生來注定的宿命，只請你一定不要看我死去后的樣子，因為那一定很丑。

再見了，許寧。

再也不見了，許寧。

許清就要閉上雙眸，眼中已經沒了神采。

可驀地，她仿佛感受到有一雙手輕輕扶上自己肩膀，耳畔還響起那一個無數個夜里夢魘般潛入夢境的聲音。

只是這一次，那聲音不再是縱容和憐愛小孩子般的關懷。

但同樣帶著發自內心的關切。

“許清，你可真廢啊。”

他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