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繡衣有一日在家中閑庭信步,望著祖堂神閣上“作古正今”幾個大字,先祖的遺訓猶在耳邊響起,父輩的忠厚傳家歷歷在目。想起自己二十三年寒窗二十三年苦讀,終得功成名就,榮歸故里,禁不得百感交集,思緒萬千。
“伯伯”一陣陣幼稚的呼喊聲將劉繡衣從思緒中牽了回來,是十一歲的侄兒劉試恕放學回家了。劉繡衣道:“恕兒,放學了,今天先生又教了些什么?”
伯伯,正要找你呢!今日先生教了個怪字,一個寫法,卻有幾個意思。”劉試恕答道。
“哦,你姑且寫給大伯看看,是個么樣子的怪字。”叔侄倆來到書房,只見劉試恕在書桌上一筆一劃,有板有眼的寫下三個字:“已,巳,己。”
“伯伯請看,這三個字只是這一豎長一點點而矣,咋意思就變了呢?”望著劉試恕幼稚求知的臉,劉繡衣非常高興。“好吧,咱們叔侄今天就來會會這個怪。首先啦,這個漢字它經過千百年的演變,別看小小的一筆,卻可看出我中華文化之博大精深。有句順口溜叫‘已半巳滿不出己,點戍橫戌空心戊’,雖然它們外形只是區區一點微小不同,但其發音大為不同,也蘊涵著不同的意義……”劉繡衣一面引古論今,一面耐心的講解。這時,家人來報:“余大人求見。”
劉繡衣道:“快請,快請,客堂有請!”
余知縣上前來欲行跪拜之禮,劉繡衣連忙請起:“余大人是我等的父母官,又遠道而來,再且此乃家宅,非公堂衙門,這個禮就不必了吧。”
“豈敢,豈敢,豈不是折煞下官了!”余知縣站了起來,劉繡衣吩咐茶水侍候。
劉繡衣自奉旨省親已有些時日,在家帶頭捐資抗災,修千工堤,事事離不開余知縣的努力,加上平易近人,一來二去,余知縣也就沒那么拘泥了。
劉繡衣邀余知縣書房相敘,路過天井時,當時天正下著小雨。劉繡衣有感而發:“迎面纖纖銀絲落。”余知縣正琢磨著下句,只聽得書房傳來“當頭陣陣雨飛花”的答對聲,聲音豁亮,心下大吃一驚,一看竟是一小童端坐書桌旁,幼稚的小臉上掛滿著笑意,露出兩排碎玉似的潔白牙齒。
“真是虎父無犬子,恭喜御史大人,令公子竟如此年少聰慧,將來必有所成,不知令公子在何處學館進學?”劉繡衣望著侄兒劉試恕笑而不語。劉試恕回余知縣道:“回伯伯的話,我在伯伯當年的學館讀書。”
侄兒的回答,勾起了劉繡衣的回憶。是哦,學館的大門,墨池先生的背影,學友的讀書聲,門前那灣碧水,岸邊的綠柳……在眼前一幕幕的浮現,記憶猶新。劉繡衣忽地心生一念,自離開學館進京趕考,到中試赴任,已與學館闊別多年,現省親在家,何不趁此閑暇,前往學館參謁一番,一來慰藉自己的思念之情,二來也可以了解下家鄉的教育情況。
劉繡衣將自己的一番想法告訴余知縣。余知縣道:“那敢情好,難得御史大人一番苦心,下官這就去安排,明天陪大人一同前往就是。”“那就有勞余大人了。”
第二天,余知縣便早早來到獅子山,陪同劉繡衣前往學館。一路上,沿河堤大道向北走,路還是那道彎彎曲,只是寬了一些。竹山回還是那竹山咀,竹海翻波荗葉靑枝卻繁生遍野枝頭鳥歌。潭水還是那潭水,清澈見底,一群魚蝦,隨風逐浪。柳枝隨著微風婆娑起舞,像一群蕩秋千的小娃娃。石板街小酒館的小二依舊賣勁的吆喝著。各個店門口人進人出生意興隆,劉繡衣的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有余知縣的安排,本縣的教諭,鄉里圖長早已恭候在學館門口,先生帶著一群學生,分立二旁,夾道歡迎。劉繡衣對余知縣道:“叫孩子們都散了吧,溫習功課去,叫上先生就是,我等邊看邊聊。”
學館還是那學館,幾十年了,經過了歲月的洗禮。深重的木大門上已刻出了一條條深深的皺紋,風化的油漆片漂散在地上。銹斑斑的門扣,似乎輕輕一碰就要剝落,院子里堆著二堆柴垛,幾只狗兒躺在上面懶懶的曬著太陽。右邊廂房用幾根廩子支撐著,滲過的陽光就似一把米篩擱在那兒。劉繡衣皺起了眉頭。
這時,一個孩子跑到學館先生身邊:“先生,劉成又不準我就他的課桌。”先生嘆了一口氣道:“也罷,你就先站著將就下吧。”望著學生怏怏不樂走開的背影,劉繡衣悵然若失。
劉繡衣叫過先生:“敢問先生來校就教多長時日了,感覺如何?”先生望著繡衣欲言又止:“回大人的話,來是快一年了。”劉繡衣道:“煩勞先生,余知縣在此,你就知無不言吧,有什么困難也說出來。”
“回大人的話,那在下就實話實說了。大人少年時代就讀的私塾,自開辦已來已三十多年了,歷經了風吹雨打,也成就了五里三進士。想當年,大人們在墨池先生的教導下,一個個風華正茂,奮發圖強。如今大人們一個個功成名就……。學館現在老了,力不從心了。”
學館是劉繡衣小時讀書時由劉原達、金子文、汪儒明三人為首在十家鋪修建的,因為十家鋪比較集中,可方便附近的小孩上學。當時的劉原達,金子文,汪儒明三家并不是那么殷實,學館蓋得比較簡陋,加之多年來的風吹雨打,也就顯得破敗不堪。劉繡衣與學館闊別多年,今日一見,睹物傷情,慚愧不已。吩咐余知縣道:“余大人,煩請大人操勞,將學館和木橋盡心修繕一下,好讓孩子們安心讀書。要在石板街的柳樹下,也建個亭子,方便鄉鄰們好歇腳。所需銀兩由本人悉數支用。”
余知縣道:“下官失察,請大人恕罪,大人的吩咐,下官照辦,三日后便是黃道吉日,下官就帶人動工!”
聽說劉繡衣捐款整建學館修造涼亭,附近的鄉鄰高興不已,一傳十,十傳百,都自發前來幫工。凡用得上的木料原材都自愿捐獻,一片熱火朝天。劉繡衣經常親臨現場發現有一個年青人很賣力,積極組織工匠,籌辦應用材料,又身先力行,更是臂力過人,四人抬的石柱,他一人能抱起安裝。無論重活臟活都帶頭干,加之人聰明機靈深受好評。劉繡衣看中了,一打聽此人姓金名星,是老同學金必亮的遠房侄子。就找來問:“金星你愿意同我進京跟班辦事嗎”?金星求之不得,高興得不得了,答應道:“愿在大人馬前案后奉侍大人”。并征得余知縣同意。叫金星作好準備一路同行。
三個月后,新的學館落成了。學館依山在原來的基礎上占地面積增大了一半,呈長方形的四合大院結構。一川碧水從門前流過,朱漆大門嵌著锃亮的門扣,太陽一照,閃閃發光。高大的門庭上懸著一塊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有劉繡衣龍飛鳳舞地題著的四個大字“塘湖書閣”。后有詩曰;世澤塘湖代有人,軒窗臺椅凈無塵,牙簽插架書香盛,玉樹盈階草色新,夜雨一燈明圣道,春風四座肅儒紳,藏修得利人文盛,祿閣流芳岳降神。大門口兩邊題聯一付,把讀書時寫的對聯將下聯改動,上聯是:“打起精神讀散滿天星斗”,下聯是:“養成豪氣掃盡遍地狼煙”。穿過庭院,邁上九重石階,就是孩子們的教室,共五間,青磚碧瓦,雕花門窗,室內桌椅擺放有序。亭子是由八根滾圓的紅漆柱子和土黃色琉璃瓦屋頂組成,深沉的亭尖、墨綠的亭柱、灰白石桌、石椅,組成一副美麗的圖畫。亭旁綠樹掩映,流水潺潺,鶯歌燕舞,鳥語花香。猶如走進仙境一般。
這時,余知縣走了過來:“啟稟大人,這個橋和涼亭還沒有命名呢,眾鄉鄰懇請大人命個名字。”繡衣道:“大人在修造涼亭重建學館中也出了力,吃了虧。學館我已命名了,這橋和涼亭命名就有勞大人了。”“豈敢,豈敢,學館、這橋和涼亭都是大人捐助的,下官只是盡綿薄之力而矣,也是本份,叫下官命名豈不是折了下官的陽壽,萬萬不可的!”二人推來推去,余知縣就是不肯,劉繡衣沒得法,只好說:“好吧,記得年少時在學館讀書,墨池先生總是教導我們,做人要懂得禮義,人以禮義為先,就叫禮義橋和禮義亭吧。”
后來,學館人才輩出中進士、貢士者有二十三名,劉繡衣的侄兒試恕、孫兒玉圭是其中之一。年深月久,塘湖書閣,禮義橋涼亭在歷史的長河中消失。禮義橋也經過了數次洪水的侵襲,幾番修繕,早已面目全非,只有禮義橋那三個字還在那兒。文明之鄉,禮義之邦永記人們心中。
正是:
教育要先行,文化秉傳承。
中華好美德,禮義又文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