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春，你當真以為這全天下就只有你一個人心懷蒼生，關心黎民嗎？杜甫說過，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倶歡顏。

這難道不是我讀書人的氣節，我讀書人的理想嗎？”

許觀沉聲開口，“難道這些年來，不是這天下的讀書人在匡扶社稷，造福百姓嗎？”

“得了吧，光說不練假把式。既然你說到了杜甫，那我問你，從杜甫說出這句話，到現在過了幾百年了？

有改變嗎？

沒有！

所以說得再好聽有什么用？誰他么不會說這種大話空話，上下嘴皮子一碰，誰都能說得好聽。

但是行動呢？行動在哪里！行了，我不跟你扯了。扯了也沒用。”

藍春擺擺手，“你要繼續扯，我就只能送你一句，三十年眾生牛馬，才有六十年諸佛龍象。

想要說服我，好歹也先去了解一下那些被你們視作牛馬一般的人到底是怎樣活著的再說吧。”

“好一個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藍春老弟，說得好。”

贊嘆聲中，耿炳文領著耿璇大步走來。

“老耿你來啦。”

藍春看見耿炳文，滿臉笑容，“你來得正好，我今天運氣好。陛下讓我來養馬，結果就遇到有小馬駒出生。

這得算是我的功勞吧。你回頭在陛下面前可得記得提一下。”

“你這家伙。”

耿炳文哭笑不得，他本來還在品藍春這句充滿禪意的話。

沒想到藍春一轉頭，就又是一副市儈小人的嘴臉，簡直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欲做諸佛龍象，先做眾生牛馬嗎？”

許觀淡淡開口，“藍春，想不到你也看過《華嚴經》。但你既然連佛經都看，那為何卻不肯花點心思多讀點儒學經典。

那樣的話，你就會知道儒家也有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停。”

藍春哭笑不得的打斷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個許觀真就是個鐵憨憨，天賦都點在智商上去了，至于情商什么的，完全沒有。

他都就差指著許觀的鼻子罵了，這許觀不但不生氣，反而還很冷靜的跟他爭辯。

這尼瑪是個狠人啊。

藍春想起許觀未來在靖難后，甚至可以投河自盡的事情，頓時也不想跟許觀爭了。

這種人，連死都不怕的，爭下去沒意義。

而且他還急著跟耿炳文商量另起爐灶，發家致富的事情。

所以藍春干脆道，“咱們就不是一路人，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我現在就一個養馬的，別他么來煩我了行不行？”

“道不辯不明，理不辯不清。”

許觀理性得讓人害怕，“藍春，我只是跟你講道理罷了。你覺得儒學是偽學，于家國無用。

我作為儒家學子，自然不能容忍你如此污蔑儒學，要與你辯解，讓你道歉。這是我作為儒家學子應該也必須要做的。

還有你說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個觀點，我也并不認同。

因為我看得出來，雖然你學的東西跟我不一樣，但你也是一心為國，一心為民的人。不然的話，陛下也不會看重你。

而我的理想也是為君王定社稷，為蒼生謀福祉。

所以，我們的志向是一致的。

詩經中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停！”

藍春受不了了，“我聽到你掉書袋，我就頭疼。行吧，你非要跟我爭個高下是吧。行。那就問你一句，這天底下的讀書人，讀書是為了什么？

行了，你也別回答了。讓我告訴你，這天下的讀書人讀書只有一個想法，不是什么教化眾生，而是做官。”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學得文武藝，販于帝王家，再正常不過。我輩讀書人，想要為官出仕，一展所學，造福一方，有何不可？”

許觀反問道。

“是啊，讀書人想要做官，的確沒什么不可以。但問題是你們學的是教化眾生的道理，學的是做人的品德。

但卻沒有學該如何做官，如何造福一方。

你們這些人，去做了官，能幫百姓做什么？

能幫他們如何種田嗎？不，你們不能。

能幫他們如何發家致富嗎？不，你們還是不能。

幫他們擺脫貧窮，讓他們的子子孫孫也能像你一樣讀書做官嗎？你們還是不能啊。

如果只知道教化世人，讓百姓知道禮節道德，那做個教書先生就好了。

做官不是那么簡單的。如何治理國家，該怎么發展經濟，該怎么讓天下人都吃飽穿暖。你們那些書上，真的沒教。”

藍春擺擺手，“你也別再反駁我了。我只問你一句，你們奉為圣賢的儒家圣人們，哪一個真正治理出了一個國富民安，太平安康？

沒有？那就閉嘴。行了，我跟侯爺有事要談，就不送你們了，慢走不送。

哦，對了。我剛才說的三十年眾生牛馬，和你說的其實也不是一回事。

我的意思不是真的讓人去當牛做馬，磨礪自己的心志，而是讓人去了解，去知道窮苦百姓的生活。

想他們所想，急他們所急。這樣，你才會知道，到底應該給他們帶去什么，怎樣的幸福才是他們想要的。

相信我，對于窮人而言，給他們一袋米，比給他們一本書更加重要……”

“古人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許觀忍不住杠了一下。

藍春氣笑了，你他么怕是個杠精哦，“對，你說的都對，所以你他么倒是教會他們該怎么做個漁夫啊！”

許觀頓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會。”

許觀說的是實話，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個漁夫。

而且他也知道藍春口中的漁夫并不是單純的指漁夫，而是指的是可以幫助天下百姓豐衣足食的辦法。

所以，他真的不會。

“不會就學。”

藍春沒好氣的說著，然后忽然反應過來，大笑，“哈哈，你也知道自己有不會的，那還跟我在這里扯犢子。趕緊回去學吧。”

“好。”

許觀點點頭，深深看了藍春一眼，然后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