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關城內,此時死氣沉沉,城外獵獵旌旗絲毫不加掩飾,意思就好像特意告訴韶關城內之人,蜀王已駕到。
宋世定不停敲擊著案臺,他濃眉緊鎖,心事重重。
高洋脾氣急躁,第一個忍受不住這壓抑的氣氛,將手中酒碗一扔,粗著嗓門說道:“樓主,管他什么倒灶蜀王,來就來了,干就完事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將韶關守住,若真守不下來……”說話之人面色黝黑,臉龐方正,身材魁梧,給人以軍人鐵塔般的感覺。
這人正是荊州州牧袁裕。
袁裕軍人出身,與宋世定乃是數十年好友,是以高洋情急之下不顧尊卑,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他十分喜歡這幫子前來參與守關的江湖人士,若不是他們,在自己帶著軍隊趕來之前,韶關怕就已經落入蜀王之手。到時候,韶關以內,一片開闊,無險可守,才真是大禍臨頭。
袁裕心有余悸之際,也是暗暗苦惱。眼下局勢更加不容樂觀。
蜀王大軍已至,看那煙塵與旗幟,估算下來,起碼三十萬大軍。二十萬威風凜凜,氣勢如虹的精銳之師。
而眼下自己已將荊州能征調的兵力全部整合,也才不足十萬。而其中更多的則是新兵或是老弱殘兵,哪怕是有韶關天險可守,哪里又能抵擋多久?
想到此處,袁裕暗自嘆息。他不能將不安與焦急讓其他人看到,他只能讓所有人知道,他依舊冷靜,依舊沉著,將蜀王三十萬大軍視若無物。手下將士,城中百姓,才能安下心來。
大周武宗二十八年,辛丑年,辰時。
金剛寺玄重和尚,領著寺中高手二十人,在韶關下,擺開陣勢,大有請君入甕的架勢。
若僅僅是這樣,宋世定等人斷然沒有下關的打算。但是很快,袁裕就發現了異常。
以玄重和尚為首,三七二十一人,竟隱隱組成陣勢。以七人為一,組七星連珠,以三組為一,組天地人三才陣,生生不息,綿綿不絕。
“這是什么陣法?”蘇岑兒忍不住嘀咕道。
她的聲音雖輕,卻也傳入了不少人的耳中。只是卻是無人能夠回答。
所有人都是一臉懵懂,搞不清楚關下一群紅衣喇嘛如此行事的目的。
一時之間,韶關之上,顯得極為安靜,就算是呼吸聲都顯得微乎其微。
宋讓與楚文承站在城垛角落處,兩人也是相對無言,他二人對陣法或是金剛寺只是一張白紙,沒有半點了解。唯一知道的,也只有峨眉難嗔和尚從金剛寺學得的《伽羅劍法》以及《大日如來咒》。
巫晴雨兀自捏著宋讓的手,好似整個關上凝重的氣氛與她毫無關系。她的性子便是如此,跳脫瀟灑之余,以自我為中心,對于自己不感興趣之事,絕不會花費心思在其上。
便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之際,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金剛寺所擺陣法乃是他寺中‘九九歸一陣’,完整大陣應當是由九九八十一人組成,且這八十一人內力相當,配合默契,威力自然絕倫。只是這天下哪里有如此之多的宗師高手?是以眼前之陣乃是閹割陣法。雖說比之完整的陣法相去甚遠,但也不能小視。”
宋讓對這聲音自然熟悉無比,正是寧玄武。
宋世定聽到聲音,欣喜不已,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見到寧玄武緩步過來。
寧玄武接著說道:“如今陣勢已成,只能以力破之。若待金剛寺眾人將陣法慢慢轉移至韶關之上,就怕為時已晚。到時候地方狹小,更加叫人難以破陣。”
“哦?”袁裕輕咦一聲,見到一個年輕道士踏步而來,只是眨眼間,就已到了自己等人身前不遠處,心中也是驚疑不定。寧玄武身穿紫色道袍,腰間懸掛碧綠翡翠,正是武當掌教身份象征。他手持真武劍,明黃劍穗隨風擺動,自有一股飄然出塵的氣質。
“那要如何破陣?”袁裕問道。
寧玄武作揖道:“無量天尊,見過州牧大人。韶關之下,鄧萬仞等人依舊虎視眈眈,他們將陣法圍在中間,就是防備有人進陣破之。而要破陣,必須有三人進入。這三人要有絕對的實力,自保之余,將那陣法中任意一人殺之,那七星連珠自破。而后從容退去,方為良策。”
聽到這話,袁裕臉色終于稍稍舒展,他問宋世定道:“宋大俠,你看該如何安排人手?”
宋世定甚至都不需要再轉頭去看,這段時間的接觸之下,他早已將所有人都記在心里。他沉吟著,無法開口。
在宗師這等高端戰力上,荊州方面比之益州本就不足,且不說天門三大天王,就是白龍寺三僧,峨眉諸多“難”字輩高僧,都讓宋世定頭疼不已。
他只能一步一步分析道:“若只是將外圍的鄧萬仞等人纏住,以我方如今的實力,也是勉強可以做到。只是,那破陣之人……”
行伍之人武藝自然不如江湖人士,袁裕也沒法提出太多意見,他手下的大將沒有一人是宗師高手。而眼下的情況卻是蜀王很顯然并不想直接攻城,士兵攻城,傷亡巨大,若就在韶關就大廢兵力,日后還如何長驅直入?
“我可做一人。”宋世定眼神飄忽,下意識地飄過宋讓身上,眼中閃過不舍,很快移開。
宋讓與楚文承都注意到了宋世定的目光,他正要走去,卻感覺到身子被拉住。
巫晴雨悄聲說道:“這次不比前次,九位宗師高手所組陣法,比之蕭天逸更加恐怖,哪里是常人可以匹敵?總不能任何事都非你不可吧。”她搖著頭,眼中全是不舍。
“我記得白純易白前輩臨終前曾說過,‘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他領我走上這條路,憑著這一身本事,將師傅師兄們的仇報了,也遇到了你,真可以算是此生無憾了。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為俠者,不但要心懷寬廣,還要明辨是非;不但要明辨是非,還要不謀己身。
為俠者,不但要行俠仗義,還要濟人困厄;不但要濟人困厄,還要為民解困。
為俠者,不但要技壓群雄,還要有情有義;不但要有情有義,還要心系天下。
宋讓緊緊握住巫晴雨的雙手,將它們放在自己的心頭,認真說道:“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但是,現在,這事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以,讓我去吧。”
巫晴雨眼角含淚,氣惱地抽出自己的手,扭過頭去,不再看宋讓。
“擁有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宋讓在巫晴雨的耳邊輕聲說道。
而后,他轉頭看向楚文承,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楚文承用力點頭,與宋讓一同走向宋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