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出事是因為替考。

老四看到老五去賣血的那天，老五的一個老鄉給他拉了個“皮條”。

他們寢室有個家境很好的同學，英語四級沒考過，最后一次補考就想著找人替考，開出的價碼是五百元。

這在當時是個驚人的數字，我們一年的生活費也就四五百元。雖然知道要冒很大風險，但這條件確實太誘人了。也許是為了表示誠意，也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經濟實力，或者，也許怕老五臨時變卦，一見老五被說動了，這個“大款”同學立即預付了老五兩百塊。

但也把丑話說在了前邊，如果沒考過，這兩百元還要退回來。

老五英語六級考了八十多分，四級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雖然考完六級后，老五就不怎么看外語了，但憑著過去的基礎，考不過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雖然老五把錢看得比較重，但還是很懂規矩的人，當場就抽出三十元給了老鄉，作為中介費。

唯一擔心的就是監考。

那天晚上，老五沒回來，確實住在了老鄉那里，三個人研究了半夜。

雖然“大款”同學也長了個大腦袋，模樣與老五也有幾分相似，但畢竟還是兩個人，為了保險起見，三個人決定把準考證上換上老五的照片。

人一有錢，交際就廣。

大學里，能人多。“大款”就認識一個會刻章的同學，對著準考證，用泥巴做了個章模，在電爐子上烤了半天，再用灌滿水的茶缸子往照片上一下一下蹾，不到一刻鐘，就真跟壓上了鋼印一樣，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是假的來。

這下老五踏實了。

考試那天，監考果然很嚴格。在老五那個考場，就捉出來好幾個作弊的，也有兩個替考的，直接被監考老師沒收了考卷，趕了出去。

好在題目對于老五并不難。老五在戰戰兢兢中一口氣就把題目答完了，監考老師在老五身邊轉來轉去，還時不時瞅幾眼他放在桌子左上角的準考證，搞得老五很心虛，汗就順著腦門子往下淌。

老五答完了卷，坐在那里胡思亂想，覺得考過肯定沒問題，說不定還能弄個高分，這樣提心吊膽在考場里坐下去，夜長夢多，說不定再節外生枝，于是，老五就提前交了卷。

補考的學生，不僅全部題目做完了，而且還提前交了卷，這讓監考老師有點狐疑。

“站住，這位同學，你等一下。”監考老師叫住正要出門的老五。

“老師，肚子疼死了，著急上廁所。”如果是老四，這個時候肯定會立即捂著肚子，局促不安地搖擺著身子，可憐兮兮哀求。

“上次失誤沒考好，慚愧呀，這次準備得比較充分，看來還是得多請老師輔導幾次才對。”如果換作是老大，肯定會鎮定自若。做賊不心虛，就容易蒙混過關。

但現在是老五，老五聽到監考老師喊著讓他站住，立即慌了神，驚慌失措的老五第一反應就是逃跑，奪門而跑。

事情就這樣敗露了。

雖然在考前，學校三令五申，還專門給參加補考的人開了會，說四、六級考試都是教育部直接監管的，千萬不能替考，不能作弊，甚至威脅說，只要捉到，立即開除學籍。但還是有鋌而走險的，這不，連替考帶作弊的，全校抓到了十幾個。

畢竟馬上要畢業了，老師們還是有惻隱之心的，學校也念及四年大學讀得都不容易，所以，處理起來也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雖然喊著要開除，到最后，所有作弊、替考者都只給予了記過處分，包括找人替考的“大款”。

然而，給老五的處分竟然是：“勸其退學。”

因為老五不光替考，還動手打了人。

老五從考場奪路而逃，把事情原原本本說給“大款”和老鄉聽，“大款”當即就不樂意了，明明沒有被監考老師發現，是因為你老五沉不住氣，自作主張，提前交卷，把個好端端的局面搞砸了，導致前功盡棄、全盤皆輸。老鄉也很生氣，大罵老五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下可好，把大家都拖下水了。

大款一邊罵，一邊逼著老五把預付的兩百元退回來，老五其實也很懊惱，一開始只是用大拳頭砸自己的腦袋。

退錢讓老五很崩潰，老五只得了一百七十元，另付三十元給老鄉做了中介費，要退，也只能退一百七十，大款當然不干，我明明付你的是兩百元，沒考過是你的責任，中介費那是你自己的事。老鄉也有自己的說辭，我的中介任務已經完成了，中介費就是我的勞動所得，考沒考過是你倆的事，所以，這中介費是堅決不退。三個人吵作一團，吵著吵著，就動起了拳頭。

在學生處，老鄉和“大款”一致指責是老五先動手打了他倆，用他們的話說，本來是相互埋怨，吵嘴，吵著吵著，老五突然暴怒，連摔了兩個暖水瓶，咆哮著揮起拳頭，把他倆揍趴下了。

勸架的也做證說，他們過去的時候，看到老五像野獸一樣嚎叫著，眼珠子都是紅的，非常嚇人。

雖然老五身上臉上也都掛了彩，可看看那兩位鼻青臉腫的樣子，再加上老五已經因為打麻將在學生處“掛了號”，有前科，又動手打人，這種極不老實的學生必須嚴懲呀。

這些事我們都不知道，老五還是早出晚歸，他任誰也沒說。

據說系里一直到接到學生處的通知書，才知曉學校已經對老五做出了“勸其退學”的處分。

系主任和黨總支書記還在到處找我們班長和老五時，學校的布告欄里已經貼出了處分決定，不僅蓋了學生處的大印，還羅列了老五打麻將、替考、打架斗毆等“罪狀”，說多次違反校規校紀，屢教不改。如果不是我們對老五很了解，僅從通知的表述看，這樣的“害群之馬”早就應該被開除學籍了。

這下全校都“炸鍋”了。

一個四年級的學生，再有不到一個月就畢業了，被勸退了。四年大學，豈不白讀了？

而且，老五在學校里多少還算是個名人，年年得獎學金，幾次上光榮榜。最讓大家議論紛紛的，當然是他的女朋友竟是那個以接近滿分的成績考取研究生的學霸“公主”。

雖然班長專門跑到我們寢室，說了學校對老五處分的事，老大還是不信，一定要拉著我們幾個跑到學校大門口的布告欄里去看。果不其然，在那個布告欄里，白紙黑字，下邊蓋著學生處的大紅印章。

看完布告，我們幾個突然就覺得兩腿像是灌了鉛，渾身發冷，四肢無力，都是掙扎著往回挪著走。

老二見向來煙不離嘴的老大虎著臉，既沒抽煙也不說話，就從兜里摸出煙，遞給老大，老大嘆了口氣，只說了一句：“我抽不動呀。”眼淚跟著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