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當苦無妨，良人當歸即好。

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喃喃念著這句話。

回想軒轅敬誠的一生，大半時光是在旁人的白眼、嘲諷，甚至是羞辱之下度過的。

而軒轅敬誠明明有那份天資，也有那份底氣，去讓任何瞧不起他的人閉嘴。

但他沒有。

足足二十年。

這二十年，他受了太多太多的苦。

而軒轅敬誠做了這么多，就是為了一舉掃除軒轅家的沉疴。

讓他的妻子回心轉意。

若不是軒轅大潘將魔爪伸向女兒，恐怕軒轅敬誠還要忍上幾年。

可最終，他還是出手了。

用自己的命，換得了妻女的安寧。

值嗎？

所有人心里都升起這個疑問。

但僅僅片刻，所有人都覺得。

值。

至少軒轅敬誠肯定是覺得值得。

正如他送給赤戀霞的那只杯子。

“人生當苦無妨，良人當歸即好。”

整個九州，從這天起。

再沒有人覺得他窩囊，再沒有人覺得他廢物。

只是一代儒圣，活的如此卑微，綻放了剎那便歸于虛無，還是讓眾人為其惋惜不止。

“這才叫好男人，咱們女人這輩子啊，要嫁就得嫁這樣的。”

客棧里，佟湘玉回到了大堂，紅著眼眶喃喃說道。

“可惜九州這么大，這么多年又出了幾個這樣的男人。”

郭芙蓉也跟著附和。

同為女人的憐星沒有插話。

對現在的她而言，尚且還不懂男男女女之情，只覺著心里總有些不得勁，一個人抱了壇子在那喝酒。

林然本來沒什么想法，可一轉頭，發現邀月正在眼神灼灼的看著自己。

“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我臉上有花嗎？”

“不是……”

邀月搖頭，語氣幽幽的說道：“要是能遇到一個像軒轅敬誠般的男子，那該多好。”

聽見這話，林然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軒轅敬誠雖是讓人敬佩，可自己根本不用羨慕他。

先不說會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即便真的有，林然也能在它發生之前及時的掐滅掉。

軒轅大潘之流，不過翻掌可滅罷了。

這時，呂秀才突然眼睛一亮，指著說道：“好像后面還有故事……”

眾人立即抬頭去看。

只見那道盤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雷霆之下后，畫面突然轉動，回到了那個小院。

軒轅青風撐著傘，站在赤戀霞背后問道：“娘，真不去大雪坪嗎？”

“去什么，就算軒轅敬誠突然變了，我就得悔青了腸子去求他回心轉意，然后跟他一起在微山白頭偕老嗎？”

即便親眼目睹了軒轅敬誠的轉變，赤戀霞的聲音依舊如往日那般冷淡、無情。

軒轅青風撐著傘的手捏得發白。

她不明白，為什么娘在知道父親只是隱忍，并不是真的窩囊之后，還能理直氣壯的說出這樣一番話。

咬了咬牙，軒轅青風將傘一把塞到赤戀霞手里，轉身往大雪坪跑去。

此時的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喊軒轅敬誠一生“爹”。

整整二十年啊。

自己誤會了他整整二十年，別說正眼瞧他了，甚至連遇見，對自己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事情。

直到今天，軒轅青風才知道。

自己的父親不僅一點都不窩囊，還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英雄！

不管這場戰斗結果如何。

軒轅青風覺得，要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風雪之中，一道紫色的身影飛速攀登，向著大雪坪接近。

只是堪堪到達大雪坪的時候，突有漫天雷霆落下，把軒轅青風嚇得肝膽欲裂。

只是說來也怪，這數不清的雷電，籠罩了整座微山，卻獨獨她站立的方寸之地沒有被絲毫進犯。

透過密集的雷電，軒轅青風似乎看到有人在正中心盤膝而坐。

是軒轅敬誠。

這一瞬間，軒轅青風明白了。

不管世間何等風雷跌宕，軒轅敬誠都會為她撐起一片清凈的安穩地。

就如這漫天雷電，觸不到她分毫一般。

看著遠處的人影，軒轅青風心中愧疚上涌，正準備開口之際，突然雷電驟停，風消雪散。

而那道雷電中的巍峨身影，也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軒轅青風頹然跌坐在地。

“爹————！”

就這樣。

軒轅青風沒來得及跟父親做最后的告別，軒轅敬誠也沒能等到那一聲呼喊。

被清洗過一遍的軒轅家，就這么落到了母女二人的手中。

這一天。

母女二人在給軒轅敬誠整理遺物。

那些錦囊被翻了出來。

軒轅青風拆開一個，里面是張字條，上面竟寫著：“以后孫子叫扶搖，孫女便叫雅頌，如何？這些年爹沒事兒就翻閱古書典籍，委實是百般頭疼都想不出滿意的名字。爹希望他們以后想念書就念書，想習武就習武。天地這般大，所站不過方寸地，人生苦短，才百年三萬六千五百日，糊糊涂涂過了一輩子，就很好。”

只一個錦囊，軒轅青風就被淚糊了眼，她迫不及待的打開第二個。

“打你出生那日，爹便在老桂樹下埋了一壇酒，之后一年一壇，私下取名女兒紅，可好？莫怪爹嘮叨多言，委實是這些年與你說話不得。”

字里行間，滿是不舍之意。

他軒轅敬誠何嘗不想長生？

又何嘗不想見到自己婚嫁生兒育女？

可是，他終究還是沒能活到那一天。

軒轅青風悲痛難抑，強壓著顫抖的雙手，拆了另外一個。

“清明時分，你娘若不愿上墳，青風不必勉強，既然不能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已是人生幸事。”

直到看到這一張，軒轅青風才知道，原來軒轅敬誠早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早早就打算了要拼死殺掉軒轅老祖。

“娘，你看看……”

軒轅青風將這張字條遞給赤戀霞。

“不看了。”

赤戀霞面色比以往白了三分。

說完連遺物也不整理了，徑自轉身而去。

其實啊，早在軒轅青風拆錦囊之時，赤戀霞便將字條的內容看了個清楚。

只是與軒轅敬誠賭氣，似乎已經成了她生命里必不可少的部分，即便在女兒面前，她也不愿露出半點悔意。

赤戀霞漫無目的的走著，手里攥著一只杯子。

恍惚間她來到崖畔，看著那雨霧繚繞，根本不見底的山谷，赤戀霞喃喃自語。

“良人當歸即好…當歸即好……”

念叨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終于悟出了這句試里的意思，幾十年來始終面無表情的赤戀霞突然展顏一笑，剎那間說不出的嬌艷。

“敬誠，不與你賭氣了。”

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