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彈指歸塵】的作用下，男廁所很快恢復了原本的樣子，莫明四顧，一點點被破壞的痕跡都沒剩下。

“好了，再來幫我一下，我快沒力氣了。”少女招呼莫明。

莫明靠近，在少女示意下半跪在她受傷的那一側。少女抬起手，讓莫明扶穩(wěn)。

莫明此時才看清她受傷的部位。那是幾個焦黑的彈孔，每個都有統(tǒng)一的大小，錯落分布在肩膀到小臂中段的位置上，共有七個。

少女揚起完好的那只手，食中二指一夾。

指間有銀光閃現(xiàn)，隨即凝成細長硬薄的柄。柄端銀色金屬向上生長，渾然一體也越發(fā)纖薄，最后形成了柳葉狀的刀片。

手術刀。少女用三指捏緊刀柄，刀刃對著自己肩膀的彈孔，輕呼一口氣。

莫明屏住呼吸。

刀刃輕松地進入彈孔側邊的焦黑血肉，像一尾活魚輕輕游動。刀刃經過的地方，徹底壞死的肉片簌簌而落，一離體便發(fā)出“嘶”地輕響，在莫明眼皮底下脫水干皺，粉碎掉了。

鮮血由新的傷口濺出，暗紅甚至有些發(fā)黑。不祥的黑血順著手臂流淌，在手肘匯集，滴落在地。

莫明哪兒見過這種陣仗，手不由得有點發(fā)抖。

她一皺眉：“不要動。”

莫明盡力調勻呼吸，均勻的呼吸可以讓身體平靜。

她抬起臉，莫明這才發(fā)覺她受傷的這一側耳朵有些舊的血跡。

她笑了笑：“怎么，怕？”

莫明老實點頭。

“你確實沒有能力對吧。”

“對。”

她沉默時許，慢慢道：“那我和你講一些能力上的事情吧，比如我是怎么掉下來的。”

少女手上不停，緩慢而穩(wěn)定地讓刀鋒在自己的肉里游動：“我這次出任務，遇到了完全沒有預期的意外，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線索暴露過這個‘組織’的存在，對，是組織，他們的戰(zhàn)斗組配置和能力應對都有一套，老練簡潔。這不是草臺班子能做出的布置，陷阱的深度讓我都一度以為自己死定了。”

莫明認真聽著。

“如果不是我的能力【彈指歸塵】萬用，在幾乎任何場合都有反擊之力，”少女陳述，“我才用僅僅這條手臂為代價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的另一項能力可以制造金屬，這些金屬的構成物極為微小，同時密布在我的身體中。我利用【彈指歸塵】在體內構建出貼合細胞層的金屬護膜，從皮下到肌肉再到骨膜，一共布下了近一百層，依靠它才抵擋了12.7mm狙擊彈的正面攻擊。哦，在這兒。”

少女忽然下壓執(zhí)刀的手，內里有個東西“叮”的一聲被挑出，帶著血在地上彈了幾下后，莫明才看出那是一顆前端壓得扁平的彈頭。

“【彈指歸塵】只能在我觸摸的物體上生效，體內當然也算，進入體內的狙擊子彈被迅速軟化鈍化，除了要吃下完整的彈頭動能外，狙擊的殺傷對我到此為止。”

莫明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生死剎那，少女的決斷和堅韌。他知道少女說這么多是為了讓他輕松點，但少女越發(fā)高大的形象讓自己越發(fā)感到……

“他們是什么樣的人？”莫明低聲道。

少女已經把柳葉刀變成了一支醫(yī)用長鑷子，探入傷口夾出彈頭：“他們是三人小隊，一個和我差不多的能力者帶隊，另外兩人是訓練有素的戰(zhàn)士，標準的戰(zhàn)術狙擊二人組。由能力者牽制，再由狙擊從旁攻擊。兩者沒有主攻佯攻，只要我對其中一邊稍加疏忽，那一邊就會全力突襲。”

“這是對付能力者的標準戰(zhàn)術嗎？”莫明恍然大悟。

少女露出一絲微笑：“不是。一般對付一個能力者，我們會派出能力者小組，具體人數(shù)不定，但不會少于三人。他們屬于能力者不夠用，才會用這樣的降格辦法。”

標準配置是三打一……莫明無語，問道：“那你屬于……”

“CEPO，‘大陸超能力組’，（此處刪除）能力者組織。”少女隨口道。

從創(chuàng)口里夾出的彈頭，尾部都有一個捏扁的結構，非常方便鑷子夾出。少女解釋這是【彈指歸塵】在作用，使彈頭形變出一個適合夾取的扁頭。

幾分鐘后，這臺簡單粗暴的小手術終于完成了，莫明全程注視，結束后甚至感到了一絲暈眩，挖取壞肉和取出彈頭的過程實在非常刺激。

但毫無疑問，無麻醉，并自己為自己執(zhí)行手術的少女才是最狠的狠人。

“好了，你知道這所學校有任何適合躲藏的地方嗎？哪里都行。”少女問。

少女臉色蒼白，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疼的。

“其實，我寢室就可以。”莫明撓撓頭道。

莫明一個人住五人寢室。寢室開始五人是住滿的，但來自不同的班級。隨著他們在這個學期紛紛申請調回自己班所屬的樓層，最后只剩下沒處去的莫明一個人。

這可把同學們羨慕壞了，畢竟一個床位等于一個插座啊！

誰還沒帶個什么電子產品偷偷進校呢？

就看到每天晚上都有同學偷偷跑進來，找盡量里面的床位，占用空閑的插座喂飽充電寶。有些古風尚存的，會找來罕見的萬能充，把電頭對好，對著不知道是什么的電子設備一陣猛充……

而一個人的陽臺更是沒人去的地方。莫明所處的宿舍朝向校外郊區(qū)，也沒有被對面寢室看到的風險，是一個好藏身處。

少女對藏身地表示滿意。

接下來的事瑣碎又耗時，包括但不限于把男廁所地面的血跡拖干，把宿管拖回房間，拜托少女把周博扔回床上裹好被子等等。

弄完這些，已經快夜里三點了。

莫明重新登上自己的床。

被褥還和自己跳下來的時候一樣，沒有變化，但莫明感到一絲陌生。

他縮回被窩里蜷好，想趕緊暖和起來。

不遠的陽臺，少女靠在墻角抱膝坐好，旁邊擱著一床莫明找出來的被單。這是封閉式的陽臺，窗戶緊閉倒也不至于吹風。

少女從指尖的空氣中捏出細如發(fā)絲的銀針，一根根插入身體各處，受傷的胳膊插的尤其多，直至沒頂。每一針入體，少女都疼得一抖，但她不發(fā)出聲音。許久銀針插完，少女將被單裹在身上，歪著頭靠住墻。

莫明在想明天會怎樣，眼睛閉不上。

是夜里的沉默。

少女仿佛知道莫明沒睡，道：“現(xiàn)在最要緊的問題其實是那個人。”

哪個人？莫明靈光一閃：“好名狗起！”

“對，那個順著網線找過來又被打回去的人。他見了我的臉，知道我的行蹤。”少女大概是累極了，用飄忽的語氣喃喃道，“一般情況，今晚我就要找到他，但現(xiàn)在，只能等天亮了。”

千頭萬緒，莫明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他鬼使神差，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墨茗。墨水的墨，茶葉的茗。”墨茗聽起來快睡著了。

“噗。”莫明沒繃住，“我也叫莫明，莫名其妙的莫，明天的明。”

那頭，墨茗明顯愣住了，許久才笑了一聲。

壓抑的笑聲從被子和被單里傳出來。

“如果是小說里的橋段，到這里肯定被讀者罵得狗血淋頭。”莫明道。

“他應該拉出去撓全身癢癢肉十分鐘。”墨茗補充。

笑聲中，莫明閉不上的眼皮慢慢合上了，僵硬的身體舒展開來，過了不久，他睡著了。

……

“唔！”

莫明渾身一顫，醒了過來。第一反應是去摸枕邊的手機。

當看到06:28時，莫明呼了口氣，忽然想起了昨晚發(fā)生的很多事情。

臥槽！莫明從床上彈了起來，和昨晚一模一樣。

他趕緊下床，沖到陽臺，小心伸頭看去——

沒有人。

也沒有給少女的被單，昨晚鮮明的記憶好像從來就沒有發(fā)生過。

是，是夢嗎……莫明有點失落。

啪！莫明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嚇得一抖，轉身便看到了墨茗。

少女此時已經變了個樣子，身上緊身的黑色連體服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洗得發(fā)白的寬松牛仔褲，白色修身毛衣和淡紅色的棉襖馬甲。

她還戴了一頂用外層布破口做裝飾的鴨舌帽，帽檐底下細眉挑了挑：“看什么呢？”

莫明張了張口：“你的衣服……”

“我剛剛去了隔壁樓，對，女寢。”墨茗隨口說著令人吃驚的話語，“借了一套合身的衣服來穿。”

莫明再次張口結舌，道：“那你原來的那身……”

“你說戰(zhàn)斗服？”墨茗拉開白毛衣的袖口，展示內層穿的黑色織物，“在這兒呢。隔著戰(zhàn)斗服，也不會把衣服的內側穿臟。放心，今天是要出去，就穿一天，明天就還。”

等一下等一下！莫明道：“出去？今天？”

“對。你和我一起。”墨茗肯定道。

“什么時候？”

“現(xiàn)在。”

“啊？”

莫明發(fā)出了很傻的疑問嘆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