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油脂燃燒的味道飄散，漆黑的夜里連月亮都躲藏起來，氣氛低沉壓抑。

草場中間跪著的楚家軍抬起頭看了一眼，又絕望的低下頭，等待著死亡。

慕時雨利落的翻身下馬朝著楚淵走去。

望著那道煙青色的背影，赫連川微瞇起眼睛，壓下心底突如其來的一絲怒意。

乘風(fēng)感知到主人的情緒，朝著慕時雨離去的方向打了一個響鼻。

慕時雨只想早些回家補(bǔ)一覺，拿出懷里的玉佩，面上風(fēng)輕云淡，就好像出門踏青一般，來到逐漸收起笑意的楚淵面前。

“你伸出手，是想要這個？”

慕時雨攤手，和田玉制成的雙魚玉佩靜靜躺在手心。

楚淵要的不是這結(jié)果，但凡腦子沒問題都知道應(yīng)該先對赫連川下手，而不是進(jìn)到包圍圈里面。

人總是抱有僥幸。

他臉色灰白，明白大勢已去，再也無力挽回，壓根沒心思看慕時雨手中的東西，嘲弄道：

“不必如此捉弄我。”

慕時雨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看了一眼毫無波瀾，生無可戀的楚淵，困惑道：

“這難道不是你母親的東西？”

把她都整懵了。

楚淵望著慕時雨那困惑的眼神，也意識到她沒在開玩笑，想要奪過玉佩仔細(xì)觀察。

慕時雨打掉楚淵伸過來的手，拿著玉佩后退一步，眼里帶了一絲憐憫，“你竟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你母親蓮心還活著。”

雙魚玉佩在這世間并不常見，慕時雨只在少數(shù)民族的古書中見過，很是神秘。

她暫時還不能給楚淵。

楚淵怔怔地望著玉佩，瞳孔猛縮，神情恍惚，腦海一片空白。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她死了，不可能！！！”

楚華告訴他，母親沒能救回來，怎么可能現(xiàn)在還活著？

既然活著，為什么沒來找他？

為什么？！！

眼看著楚淵逐漸瘋狂，失去理智，再也沒有能逃出的希望。

赫連婳渾身癱軟，跪著朝赫連川的方向慢慢移動，希望他能看在義父北靜王的份上原諒她。

赫連川注意力全在慕時雨身上，斜睨了一眼跪著爬來的赫連婳，冷聲道：

“既然這么想跑，這雙腿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話音剛落，一道寒光閃過，福宮監(jiān)出手直接廢了赫連婳的雙腿。

“啊！！！”————

凄厲的慘叫聲傳來，慕時雨回頭看了一眼。

赫連婳膝蓋處血肉模糊，整個人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任由將士將她拖走，那雙露出骨頭血淋漓的小腿還躺在草地上。

畫面無比驚悚，慕時雨頭皮發(fā)麻，以致于沒注意到楚淵的表情變化，剛轉(zhuǎn)過身來，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倒映著火光的劍。

“我母親在哪？”楚淵眼眶赤紅，聲音沙啞無比，眼里有悲傷，憤怒，絕望，情緒十分復(fù)雜。

“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母親還活著？！”

“有什么用！”

“為什么不能再早一點(diǎn)，早一點(diǎn)就好！！！”

楚淵想起了這是小時候母親給她看過的玉佩，撕心裂肺的吼著，“為什么？！！！”

“是她將你母親從楚華手中救了出來，看來你是問都沒問，就殺了楚華。”赫連川驅(qū)使著乘風(fēng)朝慕時雨所在的方位走去。

不怒自威的氣勢讓跪著楚家軍控制不住的顫抖，腦袋幾乎全都垂到了地上，烏壓壓的一片。

福宮監(jiān)緊隨其后，手里牽著一個繩子，繩子另一端，綁著一位披頭散發(fā)的婦人。

楚淵努力保持著神智，本就經(jīng)歷過一場血戰(zhàn)的他殺氣磅礴，恨不得殺了在場的所有人。

卻在看到馬背上居高臨下的赫連川時，殺氣被他壓制住，從負(fù)隅頑抗的困獸變成一只喪家犬。

察覺到楚淵氣息變化的慕時雨，手指彈開劍身，足尖輕點(diǎn)，提氣往后飛去，落在乘風(fēng)身邊。

仰頭望向乘風(fēng)背上的高大身影，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赫連川是為她而來？

“時雨救的女子是我母親？”楚淵腦子混亂無比，看著福宮監(jiān)拉過來的楚家大夫人，隱約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劍身被彈開的瞬間，從他手中脫落，掉到了草地上。

慕時雨聽到這句話，不難猜到。

在鹿鳴寺內(nèi)，楚淵親眼看見她被追殺，且無動于衷，等她走后，回去殺了楚華。

天意弄人，他只看到她帶著蓮心被追殺，卻沒聽到那些話。

可悲。

赫連川喜歡看人絕望的表情，唇角微揚(yáng)，指著被福宮監(jiān)拖著半死不活的婦人，惡劣地道：

“你明知自己的身份，卻喊了她十年的母親，知道她是誰嗎？”

楚淵搖了搖頭，無邊恐慌蔓延，踉蹌著后退一步。

“別告訴我……別告訴我真相！！！”

但赫連川沒放過他，輕笑道：“她就是當(dāng)初出賣你和你母親的宮女，而你母親，在楚華手中這十年遭受了什么，還需要人告訴你嗎？”

楚家大夫人蜷縮在草地上，不敢看楚淵，努力咬著舌頭想要自盡。

可痛到麻木，也還沒失去意識。

楚淵腦袋一陣又一陣的鈍痛襲來，仿佛有人拿著錘子，一遍又一遍的敲著，臉上一絲血色也無。

麻木地走到楚家大夫人面前，蹲下身子，伸出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哈哈……死了好啊……快殺了我。”

楚家大夫人也已經(jīng)瘋了，感受到脖子上的力度，緩緩閉上了眼睛。

漆黑的夜?jié)u漸變成銀灰色，空氣里彌漫著破曉時的寒氣，草上也已掩蓋了灰色的露水。

天邊浮現(xiàn)出一片魚肚白，大地漸漸亮了起來，火盆的亮度被光線淹沒。

慕時雨感覺很累，人心太過復(fù)雜，她喜歡看一些美好的東西。

仰頭近距離打量穿著黑金龍袍的赫連川，寬肩窄腰背脊挺直，騎馬的姿態(tài)有種驚心動魄的震撼。

俊美無雙的容顏霸氣威嚴(yán)，帶有令人心悅臣服的強(qiáng)大，眼睛是清冷夢幻的藍(lán)色，睥睨間勝過世間萬千顏色。

以及微涼的風(fēng)拂過，帶來的尊貴至極的龍涎香和在慕時雨心中獨(dú)一無二的清香。

時光仿佛靜止了一瞬。

赫連川眸色微動，對慕時雨的憐憫變成心軟，附身伸出手?jǐn)堊∷w細(xì)柔軟的腰肢，猛地一帶，將她抱進(jìn)懷里，讓她坐在前面。

“看夠了，就回去吧。”

輕搭在朝服腰帶上白皙修長的手指收緊了些，防止她離開。

太陽初升，陽光撒在大地上，驅(qū)散了夜晚的寒意。

赫連川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慕時雨心悸不已，回過神來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揚(yáng)，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琴弦上跳舞，奏出絕美動聽的樂曲。

看到了福宮監(jiān)那震驚的表情，也感受到了腰上不容置疑的力道。

唉……

選擇這條路，以后更難。

不僅要護(hù)著慕家，護(hù)著赫連景，還得護(hù)著赫連川，以及他的江山。

一想到未來會這么累，慕時雨索性放松了身子，靠在那堅硬寬闊并不怎么溫暖的懷中。

龍袍的質(zhì)感像鎧甲一樣。

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