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荀與司心柔出了地鐵站，直奔西街上“LoveCorner”奶茶店。

正值下午三點，室外溫度已達全天最高，兩人進了奶茶店，頓感清涼宜爽。

店內幾乎沒人，工作人員見有人進來，從操作臺里仰頭招呼道：“歡迎光臨，您想喝點什么？”

艾荀自覺地坐到角落里的桌前，斜靠著椅子等司心柔點奶茶。

司心柔走過來問他要喝什么口味，他說要喝那種百香果加奶蓋的，司心柔哦了一聲，便去點了，點完坐到艾荀對面，司心柔見艾荀神情輕松舒展，前些日子他那種因被害而郁悶和憤怒的情緒似乎已經消失了，便感慨道：“你好像沒那么糾結了。”

艾荀將雙臂輕輕交叉，頓了下，抬眸望著司心柔：“既然人都已經死了，又不能起死回生，糾結又有何用呢？徒增煩惱罷了，人只能學著隨遇而安，不管境遇多差，都要學會自處，并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

司心柔內心油然生出一絲感動，覺得自己似乎就是那個能讓艾荀過得更好的人，忽然展望起艾荀的未來：“如果你達成了人世的愿望，還會經常來人間嗎？”

艾荀能從這句話里聽出司心柔試探自己的小心思，她其實更介意他是否會來找她。

如果是半月前，他可能會禮貌地答“作為朋友，他會經常來拜訪她”，但現在，他感覺自己越來越被這個女孩所吸引，隨著見面機會的增多，他情緒一直都在變化，起初是刻意回避，后來是處在既惦念又害怕的矛盾中，現在就像中了邪似的，時時刻刻想見到她，即便他隱了身，也會久久徘徊，處處逗留，他知道自己的心已逐漸陷入到一種情緒化的狀態中，他曾有過類似的感受，那還是兩年前他與褚君蘭談戀愛時，如今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甚至劇烈程度遠超上次，這就像一種病，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染上了這種病，但凡見不到司心柔的時候，他就會焦灼不安，坐臥不寧，只有像現在這樣看著她的時候，他才能平靜下來，艾荀此時此刻內心的回答是“我想每天見到你。”，可他說不出口，便不做回答。

司心柔沒等來艾荀的回復，卻被服務生送來的奶茶打斷了思路。

司心柔將艾荀要的百香果奶蓋奶茶推到他面前，好奇道：“你以前喜歡喝這個口味？”

艾荀搖頭：“在奶茶店門口見過新品推介，我喜歡嘗試新口味。”

司心柔彎著眼笑，一雙美目暈著光，像夏夜里婆娑翕動的月光，她沒想到艾荀開始細心關注人世的生活了，甚至都探索出奶茶的新品，這讓她有種成就感，笑吟吟問道：“這個新品好喝嗎？”

艾荀被司心柔明艷溫柔的笑感染了，他像個小學生呆萌萌地傻笑，乖乖地點頭：“嗯，還不錯，口感酸甜，一顆顆的種子在舌尖滑溜溜的，很有趣。”

司心柔架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去抓艾荀手里的杯子：“讓我嘗嘗，有那么好喝嗎？”

艾荀小氣地舉起握在手里的杯子，高高擎起，唇角壞壞地勾笑：“不行，這是我的。”

“艾荀——你個吝嗇鬼，就嘗嘗嘛，要是你不給我嘗，下次我就不給你買了。”司心柔佯怒憋笑，索性站起身去探艾荀高舉的杯子。

司心柔終于抓住了艾荀的杯子，艾荀不再鬧，松開了手，司心柔得逞地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品咂了一番，點點頭：“還真是好喝呢。”

艾荀雙手疊在腦后，慵懶地仰靠著椅子背，瞇著眼淺笑，像在聽司心柔講話，又像在欣賞著什么，晶亮流轉的眼波里透著說不出的玩味，忽然他伸手擒住司心柔握著杯子的手，低沉輕吟道：“你就那么愛喝我的奶茶？”

司心柔騰地臉紅了，她嘟著嘴，避過艾荀銳利的目光，強自抽回手，輕輕將奶茶杯放到桌案上，轉而鼓起腮幫子，斜晲著艾荀，語氣既撒嬌又硬氣：“嗯，我就愛喝你的奶茶，怎么了？我還愛吃你的飯，愛坐你的沙發，愛乘你的摩托，愛用你的書架，愛在你的寫字臺上寫字，愛在你的床上睡覺……”司心柔一時圖口舌之利，噼里啪啦猶如爆豆子，可說到最后一句，頓覺不對勁，羞得她想扇自己的臉。

艾荀雖沒借機揶揄她，確也意識到了尷尬，臉也微微泛白，半天沒再說話，兀自拾起桌上的奶茶又啄了起來。

空氣凝結了幾秒，仿佛兩人都快被凍住了，司心柔連忙換了個嚴肅的話題：“你覺得褚君蘭會相信我的話嗎？”

艾荀微微搖頭：“也許會，也許不會。”

“基于你對褚君蘭的了解，你沒有任何預判嗎？”

“褚君蘭是個比較謹慎的人，我覺得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會比較糾結和思想斗爭，至于她信不信你，還是要看證據的可信度，另外還有方曉旭怎么對待她。”艾荀即刻變得理智了，目光也深遠了。

“你……心疼她嗎？”司心柔猶疑道。

“是的，但這是站在她被一個人渣欺騙感情的立場，她做了錯誤的選擇，也只好承擔后果，我只能同情她，如果能幫她脫離陷阱，我愿意盡我所能地幫助她，但自從我死了，我們兩人就陰陽兩隔了，再沒情感聯系，我已放下了這段感情，絕不會再回頭了。”艾荀神態平和，溫和的言語中盡顯毅然，這樣的一番話更像他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聽聞艾荀的話，司心柔最后的一絲疑慮也消解了，連同她對褚君蘭些許的嫉妒也蕩然無存了，她眼框發了潮，不僅是為艾荀與褚君蘭遺憾的過往感慨萬千，還是為自己的深層渴望歡欣鼓舞，總之，她就是覺得艾荀距離自己更近了。

兩人又沉默片刻，司心柔提議一起去逛超市，二人離開了奶茶店。

在西街超市，司心柔買了七七八八的小零食，一桶礦泉水和幾樣熟食，另外扯了塊純白色的勾花尼龍桌布，司心柔腋下夾著疊好的桌布，艾荀提著兩只大塑料袋，兩人慢慢悠悠地向家走去。

艾荀問司心柔在小院住著可還習慣？

司心柔想了想說，大致有幾種不太方便：一是不能洗澡，平時她只能搞個盆燒熱水擦擦身子，每周末必須去學校澡堂沖洗；二是夜晚上廁所必須到巷子里的公共衛生間，黑燈瞎火不安全也就罷了，要是趕上鬧肚子就悲催了；三是家里沒有煤氣灶，不能自行做飯，不過這個倒是無所謂，因為她都是在學校食堂或西街上解決吃飯問題的。

艾荀笑著說，自己在這院子里住了許多年，其實情形也是一樣的，他倒沒覺得不方便，也許是因為他從小就生活在這里，已經習慣了。

艾荀建議司心柔到土產店買只痰盂，倒是能解決夜晚內急的問題。

司心柔暗自發笑，半天才支吾說自己確實也買了一只，這也是參考了街坊四鄰的經驗，總不能半夜小解也要上公共廁所。

快入巷口時，艾荀本應該隱身，但見拿了許多的東西，司心柔恐怕一次拿不了，堅持頭鐵向前走，被司心柔攔住。

司心柔靈機一動，從腋下取出那疊桌布，展開后，披在了艾荀的腦頂，白嘩嘩地從遠處看就像個圣母院的修女，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半天。

艾荀倒覺得這是個好辦法，這東西既防曬又遮臉，頭頂桌布，手提兩只塑料袋便行走于深巷中，成為一條吸睛的風景線，引得許多鄰居大爺大媽稠密的目光。

大爺大媽們倒沒認出艾荀的真身，都以為他是司心柔的男友，擦肩而過時，點頭含笑地打著招呼。

開門進到小院內，艾荀拉下頭上的桌布，嘆了口氣：“以前怎么沒覺得門口的巷子這樣長？”

司心柔笑著開了屋門：“下次來還是隱身吧。”

一進屋，艾荀就看見床邊立著一長條桌案，原木色，結構簡潔輕巧，問道：“你新買的？”

“嗯，我不喜歡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放你寫字臺上，尤其是吃東西的時候，容易弄臟桌子，我從網上買的，組裝步驟可簡單了。”司心柔撐起兩臂壓在案子上晃悠了兩下，桌體紋絲未動，挺顯穩當結實的。

艾荀將那白色超薄材質的桌布鋪了上去，平鋪拉抻好四個邊，用眼仔細地觀瞧，覺得對稱整齊了，艾荀才把剛買來的食物袋子放到桌上。

司心柔見艾荀做事嚴謹認真，連鋪個桌布都要找對稱，不愧是學理工專業的學長。司心柔走到寫字臺去取紙巾，低頭就看見了壓在水晶板下的那張寫有方程式的白紙，不禁問道：“艾荀，這是你寫得么？”

艾荀停下手，兩步走了過來，低頭觀看，突然發了楞，久久未移開目光，突然，他抬起頭問道：“能借你電腦用用嗎？”

“可以啊。”司心柔從包里掏出電腦，放到寫字臺上，幫著插上了電源。

艾荀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然后就打開了電腦和許多文檔，低頭敲起了字。

司心柔見艾荀一直沒答復自己，也就不再問，她知道艾荀從不說廢話，如果他想告訴她什么事，就會很鄭重地告訴她，如果沒說，那就是覺得時機還不到，她已經對艾荀產生了默契感。

司心柔走回床邊，坐在長案前，一邊吃零食，一邊翻看前日未看完的書，時不時抬眸看一眼窗下專注敲字的艾荀，她覺得艾荀認真工作的背影挺拔帥氣，她想象揣度著他凝思的神態，雖然她很想近距離地端詳他，卻又不忍去打擾他，便老老實實地坐在床邊看自己的書。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里的光線暗得辨認不清書本上的文字，司心柔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拉開了燈繩，一瞬間，房間亮了起來，艾荀像從一個遙遠的山洞里返回了，他轉過了頭，抽離的表情依然掛在臉上，像是自言自語：“天都黑了？”

“對啊，晚飯時間都過了。”司心柔微笑道。

“那我陪你去吃晚飯吧。”艾荀總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不吃晚飯嗎？”司心柔詫異。

“我本來吃不吃飯都行。不吃還能幫你省錢呢。”艾荀眨巴了下眼睛，說這句話的后半句時，咧嘴笑了。

司心柔被逗樂了，不過覺得艾荀說得也有道理：“我也吃不了多少東西，剛才還買了熟食，吃幾口也就飽了，不用出去吃了。”

司心柔從櫥柜里取出一只電熱杯，將一袋酸辣粉放到里面，興奮道：“我煮點酸辣粉，你跟著吃點吧。”

艾荀溫笑著點頭，坐回椅子里，又不理司心柔了。

直到司心柔端著熱氣騰騰的電熱杯湊到艾荀眼前時，艾荀才機械地轉頭，見司心柔像只貪吃的小貓正往嘴里挑著幾根酸辣粉，艾荀即刻表情亮了，撒嬌地笑道：“我也想吃。”

司心柔故弄玄虛地捂著電熱杯向后撤身子，被艾荀一把拉住了胳膊，艾荀伸出一根手指，卑微道：“就吃一口。”

司心柔邊嚼米粉邊笑，瞅著艾荀那可愛的表情，心軟了：“好，就給你吃一口。”司心柔走到艾荀面前，用筷子挑了三五根米粉，向上遞給艾荀，艾荀俯下身張大了口，米粉剛觸嘴，就被司心柔撤回杯里，艾荀一口咬了寂寞，失望地皺眉凝視著司心柔。

司心柔被艾荀的囧態逗得花枝亂顫，手里的杯子晃得快灑出了汁水，司心柔只好將杯子放回身后的桌案上，一只手叉腰，另只手揉著肚子在笑。

艾荀臉上的表情瞬間認真起來，他靠了過來，疾速摟住了司心柔柔弱的細腰，他俯視著司心柔有些意外驚悸的臉，直到聽見司心柔松口道：“艾荀，你放開，我給你吃一口。”

艾荀還是箍著司心柔，面目表情嚴肅起來，這讓司心柔心臟劇跳，既興奮又害怕，她求饒道：“艾荀，快放開我，不止一口，都給你吧。”

此刻，艾荀的眼中已經開始跳出藍色的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司心柔仿佛看到了湛藍且汪洋恣意的深洋，在那里此起彼伏地起了驚濤駭浪，正當她恍惚中，一個冰冷霸道的吻封住了她的口，她瞬間自上而下地酥軟下去，她的心神已魂飛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