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驍走在去往陳家村的路上,思緒如潮水般涌來。
陳曉亮、陳克勤小學成績尚可。到了初中,馬驍在大伯的幫助下去了縣一中,兩個發小則去了鄉中學,鄉中學教學水平跟不上,成績很快落下去。
初中三年,倆發小的成績越來越差,中招分數差的有點多,知道考不上高中,委培費用太貴家里負擔不起,加上他們自己也不愿意繼續上學,就干脆提前結束學業跟著家里人學點手藝。
馬驍三人,陳曉亮比兩人大一歲,是大哥,陳克勤比馬驍大三個多,是老二,馬驍則跟他爸一樣,萬年老幺。
三兄弟度過了快樂而短暫的小學時光,只是人總要長大,童年的夢想和天馬行空在初中三年的時間里被現實磨滅大半。
初中畢業后,陳曉亮跟著陳家五叔學木匠,陳克勤家里條件更差,沒有能幫襯的叔叔伯伯,在縣城的一個飯館幫工。
來到陳曉亮家門口,大門緊閉,馬驍試探性的敲了兩下門,聽到背后聲音傳來。
“馬驍?”
馬驍扭頭看到陳曉亮,提著一套工具,應該是去學木匠剛回來。
“你們放假了?”
“對!”
“放幾天?”
“明天下午回學校?!?
“啊,這么快??!我先把東西放一下,等會兒咱去找克勤,東坡張村后的那條河溝水干了,咱摸魚去!”
說到摸魚,馬驍笑了笑,這個年代,摸魚還是很純潔的詞匯,也是農村孩子為數不多的樂趣。
“行,正想著改善改善伙食!”
東坡廣袤的田野上有十幾條河溝,寬的有二三十米,窄的只有幾米,大多是以前為了灌溉挖的溝渠,從潁河支流引水。
由于沒有鋪設水泥石板之類的,久而久之河岸河床長滿了雜草。
后來有了深井,溝渠的灌溉作用減弱,加上河床連年淤積無人清理,逐漸荒廢,水中的雜魚蝦蟹如同韭菜一樣隨著豐水期枯水期交替,被一茬茬的收割,小孩子在其中擔任著撿漏的角色。
放學或放假的閑暇時間里,馬驍經常和伙伴組隊來到某條河溝,弄點魚蝦回去,要是爸媽愿意就可以開開葷,如果不愿意就找個鍋盆瓦罐什么的當寵物養。
馬驍從七八歲起跟著大孩子一起摸魚,很快練就一身本領,成為骨干,后來跟發小玩得來,馬驍就有了固定的摸魚三人組。
三人再度聚首,雖然距離馬驍穿越前不過一個月,卻有種時過境遷的感覺。
到了田野卻發現情報有誤,上游開閘放水,原本干枯的河溝,此時河床被完全淹沒,河水清澈見底,保不齊是上午剛放的。
三人看著清水中左右搖擺的水草,有些愣神,心里還有一絲僥幸,于是往附近的河溝看看,無一幸免。
想想也是,河溝都是連通的,雖說河床高低有差別,但大水漫灌,再高的河床也能漫過去。
離天黑還有一會兒,三人找了塊高地坐下,精心準備的摸魚工具丟到一邊。
來東坡之前,馬驍已經跟兩個好哥們匯報過自己的學習成績了。
馬驍成績好,兩個兄弟也與有榮焉,但同時也慢慢意識到差距,人總會長大的,以后不知道還能不能這樣一塊輕松愉快的玩耍。
“大哥,你后面什么打算?當木匠?”馬驍知道陳曉亮從事了裝修一行,但對木匠興趣不大。
“先學著看吧,學點技術好掙錢。”
“二哥呢?”
“先打工唄,我媽剛走,我爸這輩子就那樣了,我先掙點錢,再想以后?!?
馬驍點點頭,初三暑假自己還參加了陳克勤媽媽的葬禮。
陳克勤自小父母就經常吵架,他爸爸平時不管不顧的,媽媽身體又不好,他雖有上進心,奈何家庭拖后腿。糟心事兒太多,上了初中,成績越來越差,覺得自己反正不是學習的料,便索性初三沒上完就退了,母親去世之后,性子比以前沉穩了很多,人也變得內向。
“二哥,你在飯館幫工,老板一個月給多少?”
“三百二,管飯?!?
“有點低?!?
不過家里現在吃碗面也就一兩塊,加上家家都有地,不用買主糧,菜的話多少都會種點,倒是不用擔心餓著。
“老幺,這都上高中了,有沒有談朋友?啥時候領回來讓大哥給你參謀參謀?”陳曉亮知道自己這個三弟前途遠大,便想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給予了支持。
馬驍心里呵呵笑,我還沒問你呢,你倒是先出擊了。
“大家都忙著學習,哪有功夫搞那些有的沒的!”馬驍當然是果斷否認。
即便是男生,這種八卦話匣子一旦打開,也是很難輕易關上的,馬驍索性把戰火燒回去:“大哥,你呢?跟李思棉啥進展啊?”
“嗐~,我能有啥進展?就那樣唄!”
“對啊,大哥,上周你不是還去縣一高找李思棉了嗎?”陳克勤一旁助攻。
陳曉亮連連否認,“沒有沒有,我跟著堂叔跑裝修,正好有個業主家在一高邊上。”
見倆兄弟一臉不信,陳曉亮又補充一句,“她剛上高中,學習壓力大,我不能跑去耽誤人家!”
“這有什么耽誤的!”馬驍出言戳穿,想說你去給人家送點吃的用的,說不定人家記得你的好,說不定以后機會就來了。轉而想起前世“舔狗不得House”的種種血淋淋的真實案例,不能把大哥往坑里推,便打住。
陳曉亮見馬驍欲言又止,嘆了口氣,“老幺,以后你跟李思棉才是一類人,你要是想追她可以放心去追!”
“扯呢!這是你的菜,別往我這兒推啊!我跟她都沒說過話!”雖然不算朋友妻,但也在不可欺的范疇。
“嘿嘿,咱年齡也不小了,該懂的道理得懂了。人家以后是要考大學的,我再去招惹人家,那不是做了惡人么!”
“大哥,你也不差啊,你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喜歡你的妹子都排成排了!”陳克勤覺得大哥不該這么沮喪,便給他打氣。
“哎~,咱都差不多,跟人家都不算一類人了!”
“哎哎~,大哥,你這話可是把我也給圈進去了!”
“老幺,你是什么人,大哥心里清楚,能有你這個兄弟是我和克勤的福分。你就好好上你的學,以后要是還記得我倆,方便的話就拉一把!”
“這話怎么這么不對味呢,感覺像是咱要永別似的!”
見馬驍氣急,陳曉亮只是笑笑,最近跟五叔學木工被訓的有點慘。
“大哥,又被你五叔罵了?”
見老二陳克勤發問,陳曉亮若有若無的低下頭,嗯了一聲,當學徒的日子并不比當學生的日子好過。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陳克勤發出一句感慨,像是對大哥說的,又像是在自勉。說起苦,他一直在吃,以后相當長的時間里還得接著吃。
見氛圍有點消沉,馬驍沉思了一會兒,轉移話題。
“大哥,還記得我們三年級時候的志向嗎?”
“啥志向?”
“去沙漠包一大塊地植樹造林,然后種各種果樹,蓋大棚、建果園、建別墅。那時候大哥還說,等這些事兒都搞成了,要退休寫武俠小說當作家?!?
“哈哈~”
“呵呵~”
兩人反應不同而又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我要是上學像你這么厲害,說不定以后真能搞定這個志向!”陳曉亮找補了一句,覺得自己有點喪,瞄了老二一眼,又回頭看馬驍,給馬驍一種“大哥二哥就到這兒了,以后看三弟你了”的眼神。
“咱才多大?。〔恢劣趡”
“對了,曉光哥不是學農業的嘛,現在在省城工作?”馬驍問道。
陳曉光是陳曉亮的親哥。
“對,今年剛畢業,去年找了省城一家肥料公司實習,現在正式上班了?!?
馬驍想起前世縣里農業領域的幾次熱潮,雖然都因為跟風導致產量暴增銷售渠道跟不上而快速消散,但最先嘗試者的收益還是很豐厚的。
“玫瑰花知道吧?”
“知道啊,代表愛情嘛,怎么啦?”
“玫瑰花可以做精油,做花茶,還能當食材,做花餅啥的,省城和南方收玫瑰花一斤能賣到十幾塊?!?
“真的假的?這不是搶錢嗎?”
馬驍見兩人心動,覺得這事兒可以搞搞,“曉光哥應該知道,省里有這樣的廠子,價錢一打聽就知道了。”
“這個得不少本錢吧?”
“玫瑰咱這兒也有啊,剪個枝兒插地上澆點水就能活。我之前查了資料,一畝地能收一千斤左右,拋開種子肥料之類的,能賺個萬把塊錢,比種小麥強多了?!?
“那肯定的啊,小麥一畝地拋開各種花銷頂天了能收個四五百塊?!?
“玫瑰品種的事兒,讓曉光哥幫忙參謀參謀,銷售的話他在省里可以先打聽打聽,我覺得這個事兒值得試試。”
“嗯!”兩人點點頭。
“老幺,還是你腦子活絡,這個大哥讓你當得了?!标悤粤琳{侃道。
“那哪能啊,天塌下來,還指望大哥扛著呢。”
“哈哈,行,要是哪天天塌了,你記得低點頭!”
“先了解了解,要是能行的話,每家勻出一畝地試試,也算是賺點外快?!?
“大哥,我覺得可行!我平時下地多,我知道這玩意兒怎么種,現在家里也不缺肥料啥的。只要能賣得出去,絕對能賺上錢!”陳克勤明顯更心動,這事兒對大哥來說只是試試水,對他來說則更像是救命稻草。家里的地老爸不管,如果不是有大伯幫襯著,只能拋荒。
“成,回去我給我哥打個電話問問?!?
“前期如果缺錢,我手里有幾千塊錢,可以作為啟動資金?!?
“哪能用你的錢?。 ?
“投資都是有風險的,這也算是咱三兄弟同甘共苦!”
“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天色見黑,仨人被種玫瑰勾起心思,也沒了繼續找河溝摸魚的興致,便打道回府。路上馬驍給他們講農業方面的一些門道和這幾年的發展趨勢。
農村巨大的人口和土地潛力還遠遠沒有被釋放出來,大家普遍文化程度低,對賺錢的認知僅限于去大城市打工,很少去想怎么更好的從土地上刨食兒。
地方上不缺有技術底子的官員帶著農民種植養殖致富,但摸索的道路上并不順暢,即便從其它地方學習借鑒來經驗,也多有水土不服,或者人走茶涼,或者管理不善,大多沒能延續好勢頭。
一直到2010年之后,縣里的一些種植園、養殖園才從前人的失敗教訓中吸取足夠的經驗,成功做出規模并存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