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周宛然隨手攔了輛車把楚辰希塞了進去，告別之后，猶豫再三還是補了一句。
“明天我再來陪你打針？”
被按進車后座的楚辰希面無表情：“你不用上課？”
周宛然：“……”忘了。
“不用陪我。”楚辰希移開視線，“以后沒有重要的事就別聯系了。”
出租車飛馳而去，周宛然吃了一嘴的車尾氣，直接氣綠了臉。
這到底是什么品種的渣男？
前腳還偷偷親她，后腳就變成了沒事別聯系？
占完便宜就跑是吧？！
最氣人的是，她明知道被占了便宜，還得裝傻當睜眼瞎！
除此以外還有最最氣人的，那就是被占便宜的人是她，但其實人家想占的并不是她的便宜！
So Sad。
周宛然氣鼓鼓地打車回了家，夏錦芳正在花園里澆水，看見女兒進門就滿臉擔憂的迎了上來。
“然然，行李怎么原封不動的拿回來了？路上出事了？”早上夏錦芳就替周宛然整理了行李箱，打開之后才發現里面的東西壓根就沒用過，完全就是怎么拿過去就怎么拿回來的狀態。
提到這個周宛然就是一陣心梗，恍恍惚惚道：“大概是我不配用吧。”
“……”夏錦芳無語又鬧心，“你在說什么鬼話？”
周宛然嘆了口氣，只能簡略道：“送行李的司機出了車禍，東西一直沒送到我手上。”
夏錦芳臉色一白：“……幸好你人沒在車上。”
她有些后怕地攥緊手心：“早知道我就跟你爸爸送你去了。”
周宛然的心情又復雜了起來。
因為原主留下的記憶，她對夏錦芳和周齊泰其實一直都有些不滿，也因為這種不滿，讓她對占據他們女兒身體這件事并沒有太多的愧疚心。
這種心態有點類似于，我可以心安理得的為你承受苦難，但卻不能理直氣壯的享受你的幸福。
說起來似乎有些古怪，但周宛然確實是這么想的。
尤其是原主是楚辰希小青梅這件事捅破之后，她的愧疚就一直在持續加深。
越想活下去就越愧疚，越愧疚就越難以面對。
可她真的不想死。
周宛然閉了閉眼：“媽媽，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嗯？”
周宛然深呼吸了一下：“我小時候在俑陽鎮生活過嗎？”
俑陽鎮就是這次去上戶外課的那個小鎮。
夏錦芳神色微變，語氣遲疑：“……嗯。”
周宛然心底一涼：“和我外婆一起住嗎？我外婆是不是姓孫？”
夏錦芳扯了下嘴角，笑容微微發苦：“這么多年不見你提，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
最后一絲奢望破滅，周宛然徹底死心。
就這樣吧，既然決定當個自私的人，那就別再去招惹楚辰希了。
做人可以自私，但卑劣就太可恥了。
“能跟我說說以前的事嗎？我不太記得清了。”
夏錦芳其實不太想說，害怕好不容易融洽起來的家庭關系，會因為舊事重提而再次破滅，可她拗不過周宛然，也覺得作為苦主，她的女兒有權利知道這些事。
夏錦芳跟母親的關系并不算好，卻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好的，真正關系惡化其實是在她懷上周宛然之后。
當時滿腦子都只有丈夫的夏錦芳不顧母親的阻撓，挺著大肚子跟在周齊泰身后忙里忙外打理生意，有兩次甚至差點因為過勞流產。
“你外婆一開始只是勸阻，后來因為看不下去，就干脆搬來照顧我，但是……”夏錦芳捂住臉，也遮住了滿臉的羞慚，“但是我不肯老老實實養胎，你爸要出差我也非要跟著去，他要談生意也非得帶著我，折騰的次數太多，你外婆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可我那個時候……”
周宛然懂了。
戀愛腦嘛，除了老公啥也不在乎。
“最后你外婆看不下去，收拾東西回了老家，連我的電話都不愿意接。”夏錦芳苦澀道，“后來你出生，我和你爸……”
懷孕的時候都不在意，孩子生出來之后就等于卸了貨，那就更顧不上了。
夫妻倆蜜里調油，工作之余的所有時間都成了二人世界，小小的周宛然被忽視，甚至是無視。
“你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紀，我和你爸商量之后，就把你送到了你外婆那邊。”
周宛然：“……”
在孩子該讀書的年紀特意把孩子送到師資力量差勁的鄉下，要不是血緣做不了假，周宛然都懷疑原主是這兩口子撿來的！
“你外婆的脾氣很硬，又是個刀子嘴，平時說話不太好聽。”夏錦芳越說越慢，仿佛每說一個字都是在她的心口上捅刀子，“她怨我，也怪我，就難免會對你說些傷人的話。”
周宛然腦袋里嗡嗡響，模糊的畫面漸漸浮現。
——你爸媽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把孩子丟這就撒手不管了。
——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看那兩口子還舍不舍得不搭理你！
——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你這么沒出息，他們以后怎么肯接你回去？我這么個老太婆難道還能照顧你一輩子？
——又蹲門口等什么？他們忙得很，哪有功夫來看你這個丫頭片子？
老年人的聲音嘶啞又刻薄，連關心和擔憂里面都裹著玻璃渣。
周宛然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重重地喘了口氣。
她并沒有想起太多的東西，只有這幾句話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就像是被原主小心掩埋起來的陳年舊傷。
夏錦芳看她臉色不對，連忙道：“你沒在你外婆那里待多久，沒幾年我們就把你接回來了，然然，你……”
“回來我也不見得比在那里好吧？”周宛然的語氣里是克制不住的戾氣。
如果說原主在外婆那里是覺得自己被拋棄了，那被接回來之后，應該就是徹徹底底認清了自己的多余。
父母眼里沒有她，家里仿佛根本沒有她的位置，沒人關心，沒人在意，活像一根不會被人看在眼里的狗尾巴草。
夏錦芳哽住，強忍著的眼淚終于失控。
“對不起，對不起……”
周宛然沒說話。
她沒資格替原主說原諒，越了解就越不能。
原主為什么性格會糟糕到令人生厭？為什么會廢柴到除了臉一無是處？
除了自我放逐之外，夏錦芳和周齊泰才是罪魁禍首。
所以她沒辦法諒解。
哪怕她才是最終受益者。
雖然這個受益的方式越來越讓她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