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煥雙掌對雙腳，連著交了十余招，不分勝負。二人各自退后，李清影雙足勾住船舷，身子不自主后仰。這時船舷已經靠近水面，整個身子平平的貼在水面。真氣自行流轉，水面被壓出一個人形水坑。

陳煥在船舷上一點，徑直后退。陰陽教之人一陣驚呼，但見陳煥在水面上一點，濺起一片水花。這時船正好晃到這一邊，又掀起一片水浪。將其裹在其中。陳煥倏地帶著水花跳上船舷，不見他如何動手，周圍的水形成一個巨大的水球，夾雜著勁風，旋著飛向李清影。

李清影借著船舷搖蕩之力，縱身上前，憑空高出三丈，伸手抓住桅桿，一蕩之下，翻身來到桅桿頂端。這才勉強躲開水球。

陳煥身子前竄，來到水球附近，掌力催動，水球又轉向李清影右側而去。足下又是一點，踏在水球之上。

李清影暗叫不妙，隨著船只蕩漾，自己正中水球，若陳煥像向昨夜一般四面八方逼自己閃躲，必死無疑。看腳下繩索，急中生智，右掌如刀，斬斷繩索，伸手牽著一端。

船帆繩索一斷，登時凋落，帶著李清影飛速下墜。到了中間，將繩索猛地一甩，飛向船舷邊上的船錨。那繩索如同活的一般，纏在船錨上，船帆停止下落。李清影正要沿著繩索滑去，卻見身后一個黑影，吃了一驚，略一分神，船已經向另一邊蕩去，立足不穩，摔下繩索。

這次換成了九龍門之人驚呼。

李清影反應極快，快落地時足下一點，快速退了三步，驚出一聲冷汗：船舶蕩漾之下，船帆上更為劇烈，此人竟能不動聲色的藏在上面，武功也是極高！站在船邊大喝道：“什么人藏在船帆背后？”

陳煥立于桅桿之上，沒有催動水球，水球潰散，如同下雨一般，從空中落下。

一人從船帆背后躍出，站在中間的桅桿上，只見他穿著一身淡黃色的衫子，眼中明亮，正是李芊兒，道：“上……李……表哥，是我。”她本來想說上官公子，后想到他已經改姓為李，最后有想到他是高宗皇帝的外孫，那就是自己的表哥了。

李清影暗想：“李姑娘武功精進如斯？”一時來不及細想，問道：“陳教主，你這是何意？”

陳煥淡淡地道：“今日便到此處，明日正午你我各架一艘小船，與湖中決戰。”李清影道：“好！不見不散！”說著足下一點，跳下船來到百花島岸上，大聲道：“表妹，我會來救你的。”李芊兒默然無語。

沒有二人劇斗，船漸漸平穩，陰陽教之人紛紛上船。雙方也不虛情假意的迎來送往，目送陰陽教離開。

眾人紛紛上前，問道：“龍頭沒事吧？”李清影道：“沒事！”眾人看他神色凝重，很快安靜下來，不敢亂言。李清影道：“先回去再說。”

一行人回到議事廳，早有茶水準備好。李清影快速飲了三盞。葉乘風忍不住問道：“龍頭，明日如何決戰？”李清影道：“我已經有對策了。”眾人眼前一亮，葉乘風問道：“龍頭已經找到陳煥的弱點了？”

李清影道：“沒有，陳煥和我一樣，每一次作戰都會提升自己，所以他的武功永無止境。所有準備都沒什么用。”葉乘風問道：“那當如何對付？”李清影道：“我只是有些想法，具體如何做尚未想清楚。你們先各自守備，我要好好思量一番。”眾人齊聲道：“是！”

李清影獨自回到屋內。今日一戰，主動搶攻之下，不似前兩次那般被動。也忽然想清楚了，自己六人圍攻未能戰勝陳煥，不代表陳煥武功比他六人加起來還高，只是這等高手對決，若武功相當還好，若武功相差太遠，其他人根本幫不上什么忙，反而處處掣肘。

想清楚這點，信心增強了不少，但對于如何對付陳煥，還沒有好的想法。他先用近身纏斗，陳煥雖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脫身了。而且看的出來，他手上擒拿的功夫也不錯，只是其他武功太高了，不屑用這種小巧的功夫。嘗試下盤的功夫，但看他登萍渡水的輕功，也是極為嫻熟。

最要命的是，他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理，每次的出其不意，他均能以十分輕浮又霸道的方式告訴自己，這樣做是沒用的。

在他看來，陳煥真的沒有任何弱點。

忽的，他想起在逍遙谷時，余軒臨死前說的那段話：“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本來在泰山之巔覺得自己想清楚了，現在看來，自己并未掌握其真意。

以前他十分在意后半句，這時看來。“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這句話自己并未真的理解。

陳煥的出手無預兆、招式無套路、變化無規律，真可謂隨心所欲，似是暗合此語。

晚間時分，唐嫵送來晚餐。李清影問道：“怎么是你？”唐嫵道：“胡大哥也來了，他不好意思進來。”李清影道：“快快有請。”

唐嫵把胡煌拉入屋內，李清影讓二人坐了。李清影道：“胡兄深夜來訪，必有高論。”胡煌道：“高手對決，絲毫的分心都來不了。兄弟你武功高強，但心中掛著許多事情，所以出招不夠純粹。”

李清影道：“胡兄說的是。”胡煌道：“陳煥之所以說曉夢迷蝶馬上就會分崩離析，其實是我等六人欠瘋子樂至尊一個情。”李清影道：“當年跟隨樂至尊的三教九流著實不少。”胡煌道：“沒錯！我們六人中，除了‘智囊’和金夫人年紀小一些，多四十多歲了。樂至尊在時，都是初出茅廬之人。”

李清影點點頭。胡煌道：“我們當年都敗在樂至尊手下，為他的武功折服，故而跟隨于他。”

李清影道：“季逢春和諸戈繭并不以武功為長，為何也會跟隨樂至尊。”胡煌道：“季逢春一直想學高深的武功，但他學武天賦實在太差，所以一直沒有練成。跟隨樂至尊之后，雖然也沒有練成高深的武功，卻讓他找到了自己合適練習的武功。所以對樂至尊他十分感激。諸戈繭則是因為他的父親本是江湖上的高手，后來其父在天山練武時遇到雪崩，死在山中。諸戈繭自幼便不喜武功，反喜各種算計謀劃，是被其父逼著學了一些。”

李清影道：“原來是這樣，難怪我看諸戈繭似乎于門內十分不和。”胡煌呵呵一笑道：“兄弟目光如炬。江湖中人習慣了打打殺殺，對于用計這種東西，一來不屑用，二來不屑別人用。”李清影道：“過去我也是這樣以為，不過現在我覺得江湖還是人情世故。就像胡兄你們六人，全力輔佐幼主一樣。”

胡煌道：“兄弟這就高看我們了。我們成立曉夢迷蝶，輔助宮主長大，確實是因為當年樂至尊告訴了我們武功的短板和發展方向。不過也是因為當時樂至尊死后，樹倒猢猻散，江湖上許多人來找我們尋仇。許多人都死了，是我們比較幸運，跑到了西北大漠，僥幸留下一條性命。”說著，嘆口氣道：“兄弟說的對，江湖還是人情世故。”

李清影道：“我明白了。后來這股仇殺之風漸漸下去了。畢竟人不是你們殺的，他們殺了樂至尊，又殺了幾個相關的人，也就心滿意足了。只是你們也要找個理由回歸中原，避免讓別人以為你們多年后回到中原復仇。幫少主報仇就成了最好的理由。”

胡煌道：“兄弟所言極是。”李清影道：“不知當年樂至尊如何點評諸位的武功？”胡煌道：“楊兄身形高瘦，手長腿長，四肢肌肉也十分雄壯，本來練的是大開大合的劍法。經樂至尊指點，讓他專攻一個字——快！招招搶攻，有進無退。”

李清影道：“楊兄劍法之快，確實是世所罕見。”

胡煌道：“‘智囊’的父親諸永，與楊兄正好相反，身材矮小，卻十分雄壯。過去一直練金鐘罩之類的功夫。樂至尊卻看出他下盤十分穩健，讓他練剛猛無鑄的拳掌功夫。”

李清影點點頭道：“拳掌功夫要有力，需得下盤穩健。這個練過功夫的都知道，但真正能看出這一點，著實不易。”

胡煌道：“季逢春過于體弱，本就不適合習武。樂至尊讓他學一些游走類的功夫。雖然遇到真正的高手，這種花架子沒什么用，但也能成為江湖上的好手。加之他精通醫道，別人也不一定會對他下死手。”

李清影想想季逢春，點點頭。

胡煌道：“金兄身形高大，全身都是鋼鐵一般的肌肉。過去他一直在練剛猛的掌法。樂至尊卻說他身子雖然強壯，但速度太慢，縱使練成天下最為剛猛的掌法，也打不到人，反是讓他專修腿法，攻敵之所必救。只有對方下盤不穩，他的掌力才有用武之地。”

李清影點點頭，問道：“金泰的外號‘安之若素’又是如何而來？”胡煌嘿嘿一笑道：“這是他自己傳出去的，大不部分人聽到他的外號‘安之若素’，必會以為他練的是金鐘罩之類的功夫，便會貿然進攻，然后被他一擊致命。”

李清影笑道：“原來如此，那金夫人簡婕呢？”

胡煌道：“金夫人之父本是個美貌英俊之人，甚至有些男生女相。過去一直練的是君子一般的劍法，嚴整有素。樂至尊告訴他雙臂較短，這般溫如春雨的武功不適合他，反而是兇狠霸道的彎刀更為有用。畢竟江湖斗毆，乃是拼命的事情，容不得絲毫客氣。”

李清影道：“原來如此，難怪金夫人看著十分溫婉，刀法使出來，卻讓人心驚。”

胡煌道：“老兄我自由眼盲，偏偏長得又高又胖，所以我一直練的是摔打擒拿的功夫。樂至尊發覺我心細如發，手上可以瞬間產生幾十種變化，讓我放棄近身功夫，反而專攻暗器。天下沒有人會覺得一個瞎子會用暗器。”

李清影問道：“若敵人已經近身呢？”胡煌道：“我練的一切都是不讓別人近身，如果近身了，我也就死了。”

李清影驚得合不攏嘴，胡煌道：“樂至尊曾和我們說過。我們確實可以憑借一技之長，成為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但若遇到像他這樣的人，我們毫無還手之力。”

李清影恍然大悟道：“是啊！不只是你們六人，就算是九龍門和陰陽教之人，他們已將自己的特點發揮到了極致，成為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但和陳煥總是差了那么一點，而這一點可能一聲都無法彌補。”

這一點不是功力深一點，招式快一點，變化多一點就能彌補的，甚至不是有了一本高深的武功秘籍就能彌補的。

胡煌點點頭道：“正是！我也是這些年才逐漸悟到這一點的。”李清影道：“多謝胡兄把這些告知，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想清楚，需要獨自思索。”

胡煌起身道：“祝兄弟明日大獲全勝。”李清影點點頭道：“借胡兄吉言。”

李清影送走胡煌和唐嫵，剛剛他忽然發覺樂至尊在點撥他們武功時，不是具體的招式，不是具體的武功和變化，反而是回到了他們身體本身。自己的身體有什么特長？又適合什么樣的武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