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既有夏日慶典用的小袖，也有正式場合的紋付羽織，最多的卻是木屐和運動鞋。

準備這些衣服鞋子的人是瑞希的媽媽。

在媽媽的心目中哥哥從未真的癱瘓，他只是暫時睡著了，總有醒來的一天。

宮小路瑞希也是這樣認為的。

從媽媽生病開始，她便開始全權負責照顧哥哥的起居。

每當她把哥哥與平日里見過的少年，進行比對，總是不忿。

為何他們可以活蹦亂跳地享受時光，而美貌的哥哥卻要躺在床上度過一年又一年。

后來宮小路瑞希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她發現，就算哥哥不能醒來，也有值得高興的事情。

比如，可以隨意把哥哥的身體擺弄成各種帥氣的姿勢，觀察哥哥的身體。

再比如，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給哥哥穿上漂亮的衣服。

……

……

宮小路瑞希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掛在墻上。

她把等身鏡放在哥哥面前，衣服一件件地放在哥哥身上，打量起來。

“內衣的話，就穿這件淺灰色的加賀友禪式襦袢，柔軟透氣，有羽黑山的寺社風景，又有漂亮的仙鶴。”

“小袖的話，媽媽準備的這件很風雅，而且經常熏香，抱起來很舒服。”

“襪子的話，正式出門，就該穿這雙黑足袋，搭配木屐，走起路來，一定很威嚴。”

“袴不必說，灰色的這件最好，耐臟而且看起來很貴氣。”

“羽織就用宮小路家的二葉葵，雖然媽媽說，要等哥哥成年后再穿，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頭發的話，還是稍微剪短一些吧，高中生的那種清爽發型。理發前，先把遮布掛在哥哥身上。”

“真漂亮啊……哥哥……”

宮小路瑞希放下剪刀，解開哥哥身上的遮布。

每一根頭發，都被她細心地收集起來。

“如果，你有喜歡的女孩兒……”

“那我肯定會難過死的。”

“但是，我也不是那種戀兄的變態……”

“前提是，哥哥你能夠順利醒過來……”

……

……

宮小路瑞希駕著哥哥，一步步地下樓。

她走地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實。

她推開門的時候，橘法成還在外面。

空曠的庭院，只剩下橘法成一人。

橘法成已經站在荒草中，等了很久，久到那些烏鴉已經振翅高飛。

三足鴉是最后一個飛走的。

少女開門的瞬間，整個庭院連一只烏鴉都找不到。

橘法成不理解這種現象。

如果這里不是烏鴉的神殿，它們又為何造訪？

很快，瑞希走到橘法成的面前。

“讓您久等。”她微微鞠躬。

“無妨，我一向很有耐心。”

老人看向她肩上的少年。

“他便是你的哥哥？”

“是。”

令他吃驚的是，對方的臉龐。

層層疊疊纏繞著白色繃帶。

除了七竅，其他的部位一概不見。

“哥哥的臉龐，不宜見人。”

宮小路瑞希如此解釋。

橘法成并沒有多說什么。

他在意的是對方的血脈。

他暗捏咒印，第一時間，施展咒術。

一雙眼睛，打量少年全身。

忽然間，他看向瑞希，詫異道：

“他真的是你哥哥嗎？”

“百分百是，爸爸曾經和我、媽媽，還有哥哥，做過親子鑒定。”

瑞希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感覺老頭有事情在瞞她。

……

……

三人依舊走的是那條廢棄的下水道。不同的是，他們并沒有從便利店的出口出來。

原因是，瑞希的手上多了一個提包。按照橘法成的要求，他們離開大阪之前，這個提包需要交給一個人。

那人正在值班。

明亮的警察署內，藤井巡查部長看了一樣手表。

還有半個小時，他才能下班。

當他看到瑞希的面孔，暗叫了一聲麻煩。

因為瑞希還帶了一個穿著考究和服的老頭。

一看那和服就知道，老頭是個有錢人。

“有什么為您效勞的？”

藤井皺著眉頭，看向老頭，余光卻看向瑞希，試圖了解對方遇到怎樣的麻煩。

瑞希打開提包。

里面是一捆捆的錢，還有十幾部手機，上面貼著名字和住址的標簽。

“我想請您把這些錢和手機，還給失主。”

藤井不明白瑞希的意思，他覺得女孩兒可能受了老人的威脅。

“冒昧地問一下，這位小姐，你是如何得到這些的？”

“從一個竊賊那兒搶來的，她現在洗手不干了。”

瑞希笑著和藤井對視了一眼。

藤井的眉頭舒展開來。

……

……

深夜。

一輛不起眼的豐田轎車停在警察署的門口。

轎車來自京都，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壯碩的中年管家。

管家名叫成田，是橘法成的親信。

他疑惑地盯著躺在后面的少年。

這個纏著繃帶的怪人，就是加茂家的繼承人？

橘法成和瑞希走進轎車。

轎車駛出西城。

宮小路瑞希身體前傾，雙手抓著前面的座椅。

衣袖上，藏著一根繡花針。針頭指著老頭的手臂。

“那么，現在可以說明理由了嗎？”

宮小路瑞希需要一個答案。

“加茂家絕嗣了，需要你來繼承。”

橘法成回答得非常簡短。宮小路瑞希的目光銳利起來。

看到少女嚴肅的表情，他這才想起一件事情。

對方并不是出身于寺社家的大小姐。

自然也就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

……

加茂氏。

一個與神道教綁定的氏族。

《古事記》還未寫的時代，他們是神道教的領袖。

《古事記》寫成的時代，他們是天神的后代。

仙人役小角是加茂氏的族人。

大陰陽師安倍是他家的門徒。

世人迷信鬼神的時代，他們把女兒嫁給天子，解讀神明的預言。

這個氏族早已沒落。

但依舊富有。

京都的富人區有一條加茂川。

川東有一座加茂山，山北有一座上加茂神社，山南有一座下加茂神社。

兩座神社之間，數千億日元的地產，盡皆是加茂氏的產業。

每年只是第一天的初穗料（香火錢），就有十億日円。

……

……

“也就是說，加茂氏很有錢？”

“不光是有錢，還有權勢，加茂氏歷代出任神社廳要職，在神道教有著無與倫比的威望。”

“那么，您是想和我做交易嗎？”

“這不是交易。因為，單靠你自己不可能得到這一切，神社廳已經一致認同，加茂氏已經絕嗣，加茂氏的產業成為神社廳的公產。馬上這些財產就會由神社本廳的經營機構接手，你一円錢也拿不到。而我就是這筆產業的直接經營者之一。”

“您到底要我做什么？”

“做一個好人，至少是要比姿三四郎可靠的好人。如果你做得到，我會考慮讓你繼承加茂家的神社。”

“聽上去，好像很容易。”

“確實不難，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先成為我的弟子，通過我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