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燁正低頭思索著這些，一陣雜亂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從諸燁他們出來的洞口又走出了一群衣著破爛的孩子，沒有大人陪伴。

領頭的是一個面相不錯，卻有些冷漠的小男孩，男孩約莫七八歲大小。

男孩后面跟著，二十來個大小不一的男娃女娃，甚至其中三個年歲大一些的女娃手里，還各抱著一個嬰兒。

與獸皮下竄來跳去，笑著追逐打鬧的孩子們不同，這些孩子面上多了成人才有的沉冷與堅強。

男孩徑直往前走著，后面的孩子們大多不發一言的跟著。

只有少數幾個年歲較小的娃娃，偶爾會朝大虎二虎他們的方向看上一眼，眼中透著羨慕。

諸燁的視線，在這群特別的孩子們出現時就一直跟著，他們一直往前走著。

穿過半個廣場，在經過石臺時，領頭的男孩才放慢了腳步，抬頭望向石臺上的大鼎，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緒，像是渴望。

走過石臺后，在一片偏僻的角落里，女孩和幾個年幼的男孩被留了下來。

其實這個年幼是相對的，因為所謂的年長一些，也不過是幾個五六歲大小的孩子。

領頭男孩在和幾個年長一些的女孩說了幾句后，便帶著七八個男孩走向了南面的小山。

諸燁望著那群，即將消失在山林里的小小身影們，眼睛忽的有些酸澀。

揉了揉眼眶，這些孩子放到現代再怎么樣也會住進孤兒院，吃穿總是有的。

這時那些聊天打屁的老男人中有兩個慢騰騰的起身，也朝著那個方向行去，諸燁見此心里忽然又莫名的熱了一下。

時間緩緩流逝，在獸皮下亂竄的孩子們大多已經無力的或蹲或趴。

周圍多了不少提著食盒的婦人，笑著罵著走向自己的孩子，其中有些個會不知覺的繞一段路。

在路過那些特別的孩子們時，也經常會被拌一腳，扭一腳的，她們的食盒里就會或多或少的灑出一下東西，婦人們卻都視而不見，反而加快腳步。

那些孩子也是見慣了這些婦人蹩腳的表演，默默撿起地上的食物，將其檫干凈放在一起，卻沒人往自己口里塞。

諸燁還在那些蹩腳演員里，一眼瞧見了常氏，不是他眼尖，而是常氏的表演最為夸張，灑的東西也最挺多。

看著常氏狼狽的樣子，諸燁大度的原諒她之前不帶自己出門的‘惡毒’行為了。

這種蹩腳表演是地石窟由來已久，且一直傳承下來的。

窟里人多非壽終，誰也不想自己孩子在失去自己后挨餓受凍，所以摳縮如常氏也會時不時的來一場蹩腳的表演，且出于真心。

陽光溫暖而明媚，清風徐來，揚起了層層獸皮，露出了獸皮下兩群處境不同，卻都可愛的小小人們。

還有那些蹩腳的演員們，這一幕幕真實的表演也吹淡了諸燁心中的鄉愁和疑慮。

午后，上山的孩子們此時也都回來了，手里或多或少提著抓著一些東西，有果子，有草藥，還有倆只肥兔子。

女孩們歡快的上前，接過他們手里的東西，小手拍去他們身上的土灰，這情景變扭卻溫暖，之前離去的倆中老年男人也渡著老爺步慢慢下來。

然而，“嗚~”一聲響亮悠長的吹號聲，打破了午后溫馨安樂的氣氛。

“啾～，啾。”高亢的鳴叫隨之而來，大片大片陰影從天空投射下來。

廣場氣氛為之一變，孩子們驚恐的看著天上的罪魁禍首，女人們神情緊張的疾步奔向自己孩子，將他們護在身下。

朝邊上的洞穴沖去，那些剛下山的孩子們，也急促的將其他孩子拖拽著跑向洞口。

閑聊打屁的中老年們，面上的閑適懶散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與兇狠。

手里攥著的干果閑食，也變成了不知從那里摸出的兵器，刀，弓，矛。

只有臺上那青衣老者依舊閉目躺著藤椅上，不為所動。

諸燁小心的挪動著身體，將自己藏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之后，望著天空中的龐然大物們，心里有些理解為什么人類要住在地下了。

那些展翅足有三五米長，渾身青黑羽毛附著的大鳥們，在空中盤旋幾圈后，收翅如利箭般俯沖下來。

臨近地面復又展開翅膀，腹下閃著寒光的利爪直直的，朝地面上的人類抓來。

喝，喝，喝。

“賊娘皮的，是碧眼雕，老八上石矛。”

場中一個年歲稍大的老者大喝道。

“好。”一個獨臂中年應了一聲，然后只見他那獨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臂上的汗毛急速生長。

一只肌肉虬結有大腿粗的毛手，將手中一米左右的短矛猛的擲向空中，他身后七八個中年壯漢同樣手臂肌肉暴漲，然后用力將自己毛手上的石矛用力擲出。

利矛劃破長空從大鳥腹部射入，背部透射而出，帶起一蓬蓬血霧。

眨眼間，十幾只大鳥被擊斃墜落，卻有更多的大鳥繼續俯沖而來。

“韓武，射。”剛剛出聲的老者繼續指揮。

“嗯。”

一個面容冷硬的中年沉悶的應了一聲，舉起半丈高的鐵胎巨弓。

搭箭上弦，兩只本就粗壯的手臂隨著弓弦的拉開再次膨脹，粗糙的皮膚變得愈加粗糙堅硬。

咻咻咻，閃爍著寒光的羽箭離弦而出，朵朵血花在空中綻放。

老者口中指揮不斷，手上也沒閑著，指節分明的大手，攥住刀柄，裸露的皮膚上一層細密的鱗片攀附其上。

老者大步奔行，一躍而起，手中的大刀以開山之勢砍向那些漏下來的大鳥。

亮白的刀光劃過美妙的弧度后隱沒，血色漫空，兩片對稱的雕尸墜落在地。

諸燁沒動，倒不是他不害怕緊張，而是他出洞時是就近找了石塊坐了下來，離洞口很近，有足夠的時間跑回去。

而且相比于緊張害怕，他更想弄明白，那些大吼后，有些非人的中老年到底有多強。

那些中老年戰斗后，身體明顯出現不同程度的異化，尤其是皮膚。

有的手臂腿部肌肉急速膨脹，且有濃密毛發覆蓋，有些同樣肌肉膨脹，但皮膚變得粗糙有褶皺就像犀牛皮一樣，還有少數幾人皮膚皸裂有鱗片生長而出，陽光射在其上還有隱隱反光。

正因為這些變化，這些中老年表現的格外非人。

一矛擲去便能穿透起碼有半米厚的鳥軀，一箭離弦帶著刺耳的破音同樣能透體而過，奔行跳斬能將米長的翅膀生生切下。

他們如同一個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一般，在廣場內騰挪走位尋找合適的攻擊方位，時不時的射上一箭，投上一矛，在空中布下了嚴密的火力網，截殺俯沖下來的碧眼雕。

然而百密尚有一疏，雖然中老年們經驗老到，攻擊兇猛，但是鳥群數量龐大，無數大鳥俯沖而下，總有一些漏網之鳥。

其中有四五只體積較小的碧眼雕，憑借靈活的變向成功的躲過了中老年的截殺，將鋒銳的利爪伸向慌亂的人群。

離西延看著頭頂越來越近的陰影，一把推開身邊幾個驚恐的弟弟妹妹們，手里緊緊攥著他花了好幾個月挑選打磨的石刀，眼中透著搏命的兇狠。

‘喝’

‘噗。’

一聲類似草瓜爆裂的聲音響起，離西延就被大片血肉淋了滿頭滿臉，手中的石刀還在半空中停留，他愣愣的看著倒在眼前的無頭鳥尸，半天回不了神。

哪怕經歷再多此時的離西延，畢竟只是七八歲的孩子，眼前的血腥，映入眼底化作一絲恐懼。

直到轉頭看到，另一張從石頭后面伸出，同樣被鳥血噴的慘目忍睹的小臉時，才回過了神。

“哈哈哈哈哈哈。”

離西延伸手指著諸燁瘋狂大笑，恐懼過后，危機已去，緊崩的心弦驟然放松，難免心緒外放。

諸燁看著眼前的離西延，就像是恐怖片里剛剛從血池爬起張狂大笑的怨嬰。

但他此時卻絲毫不覺恐怖，反而有些難言的喜悅和壓抑不住笑意，諸燁也開始大笑了起來。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一連串的大笑排出了心里的恐懼，離西延胡亂抹了幾下臉，沒有再急著跑向石洞，他知道臺上的老人出手了，他們已經安全了。

他感激望向石臺，而青衫老者此時依舊躺在藤椅上，只是不再閉目，目光中透著些許不耐。

這些來此地捕食的碧眼雕，就像是打擾他午休的惱人蒼蠅。

老者雖然一副文士打扮，但他的脾氣向來不好，一只手臂瞬間膨脹，從袖口隱隱有紅毛透出。

老者手掌半張，四道火線從他掌中冒出，在空中急速延伸，擊中一只又一只碧眼雕，凡是被火線擊中的碧眼雕無不身體爆裂，哀鳴墜落。

離西延羨慕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眼中盡是大丈夫當如是的野望。

而諸燁則是目瞪口呆的望著藤椅上的老者，喃喃了一句：“這是武功，還是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