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偉大的未來？”

男孩愣在原地，表情有些迷茫。

“沒錯，更偉大的未來！”

醫生張開雙臂，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栗。他身體微微前傾，低下聲音說道，

“來吧，孩子。我帶你…來見證一下這個世界的真相！”

周圍的世界在陡然間褶皺，坍塌。下一秒，高澤又處于了一個新的場景之中。

這是一個看不出是在哪里的地下室，狹小但卻整潔，昏暗的燈光灑在醫生與男孩的身上，在兩人面前的墻上，貼滿了密密麻麻的報告與照片。

“被長夢…侵蝕的世界…”男孩如夢囈般小聲呢喃著，雙眼有些空洞。

“沒錯。這才是真正的世界…人類再怎么掙扎，也只能延緩，但阻止不了它的降臨…這是一種趨勢，一種人類改變不了的…偉大的趨勢。”

“這是神給予我們的…讓靈魂進化，擺脫血肉牢籠的機會…”

“而我們作為神的使徒，自然有義務去引領人類早日接受這場洗禮…”

醫生摟著男孩的肩，細細地耳語，

“孩子，你見證了這么多，經歷了這么多，一定也深刻地理解這個道理吧…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我們教團的精英力量的…”

地下室角落的一道鐵門在“吱呀”一聲中緩緩打開，一個將自己裹在黑袍中的人探出頭來，冷冷地看向這邊。

“去吧，孩子。”

醫生拍了拍男孩的肩，把他往鐵門處推了推，

“我的伙伴…會引領你成為一名真正的，虔誠的使徒的。”

男孩走進門內，在鐵門被重重關上的“砰”的巨響后，地下室里又恢復了詭異的靜謐。

世界沒有再次破裂，看來潛意識夢境的劇本就到此為止了。

高澤站在角落，冷冷地看著一切，一言不發。

“所以…這是個男孩在見證了社會的各種丑惡后，最后加入教團的爛俗故事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這里這個男孩入教的地方，應該會有他現實中的烙印…”

“也就會藏有他們現實中基地的線索…”

高澤左右環顧，整個地下室普通而簡潔，墻上報告的內容也都是整個啟辰市內有關夢魘的研究，照片也拍攝于啟辰的各個市區。

沒有什么能明顯暗示地點的東西。

在之前的故事中，也沒有出現什么明顯的地點指向線索。雖然有不少病人都提到了“縣里”，但這個概念太寬泛，事實上，不止是縣里，整個啟辰市的每一個市轄區和衛星縣都藏有教團成員，“縣里”這個詞說了等于沒說。

他需要的是一個更詳細，更準確的地方或者范圍。

狀況似乎陷入了僵局，高澤深呼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開始重新梳理知道的一切。

孤苦無助的男孩、

兩副面孔的醫生、

一個男孩見證了太多丑惡，最后投身到反派中的爛俗故事…

從邏輯性來看…似乎只有那個始終戴著面具的醫生摻雜了部分想象…

但這就是全部嗎？

潛意識夢境是記憶與想象的雜糅，那么這個故事中，有多少是記憶，有多少是想象…？

或者說…

全部都是想象？

高澤的腦袋“嗡”地一響，整個人僵在原地。

對啊…他從進入這個夢境以來…就一直如同在演既定的劇本…

他以為這是由于記憶不可更改的緣故，但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根本就是一出全部虛構的既定劇本呢？

他下意識地以為男孩是現實中那個被抓教徒的兒時回憶，是這個故事的主角…但事實上，這個劇本的真正的主角…

其實是那名醫生。

整個故事，都是以醫生的視角來看的自吹自擂一廂情愿的如何靠自己口中所謂的真理來拯救一個孩子的爛俗故事。

但這只是醫生自以為的拯救，是一場可笑的自我感動。他所謂的拯救，只不過是利用一個孩子的無知與彷徨，一步一步地將孩子推向他精心編織好的謊言。

因為他，男孩被迫從小去承受他這個年紀不該見到的陰暗，甚至親手殺人。

從男孩的角度來看，這根本就是一個孩子被一個瘋子一步一步教唆，最后走向絕路的故事。

“你藏的…可他媽夠深啊。”

“不過很抱歉…我不想再演你這破劇本了。”

高澤冷笑，陰冷的黑觸從背后噴涌而出，在一瞬間將醫生擊暈在地。

他慢慢走到醫生的身前，蹲下身來，將手放在那個銀白色面具之上。

「枯萎」的權能頃刻發動。

整張銀白色面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越來越多的裂縫在上面蔓延，最后在“啪”的一聲脆響中，整張面具化為了齏粉。

然后露出了面具之下，那張被俘虜的教徒的臉。

“并不是只要見證了社會的惡，就會變得憤怒而絕望，轉而將自己的怨氣施加于他人，在某種程度上繼續助長這份惡…”

“我租房樓下的阿婆，每天早上五點多就開始在街邊賣早餐，她沒有子女也沒有丈夫，卻仍然一個人堅強地活著；我的朋友旺財，父母在他高考期間出了車禍，但他仍然堅持了下來，考進了江南大學，成了我的好朋友，而且每天還樂呵呵的…”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美好，但許多人哪怕經歷著這些不美好，也會努力地堅強地活下去，不讓自己變成那不美好的一部分。”

高澤一邊冷冷地自語，一邊看著倒在地上的醫生，

“至于你，你只是個從小衣食無憂，生活舒適，于是就開始胡思亂想的可憐蟲罷了…”

“這世間的惡不是由那些可憐的底層人們構成的，而是由像你這種腦子里滿是漿糊，自以為能和人們共情，實際上又瞧不起他們且自視甚高的棒槌帶來的。”

蛛網狀的裂縫從高澤的眼前蔓延，整個世界如破碎的玻璃般一塊塊裂開。

空氣在驟然間扭曲，只聽“嗡”的一響，下一秒，高澤站立于一道長長的走廊之中。

走廊精致而優雅，地上鋪著長長的紅色地毯，一邊的墻上掛著一幅幅大大的照片。

就像某個博物館的畫展區。

高澤慢慢走上前去，來到了第一幅照片的面前，照片里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底下有一行文字介紹，寫著：

“0歲。6月24日這一天，方順出生于新城區的第一醫院。”

這是那名教徒真正的潛意識世界，這是他的記憶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