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黑衣黑鞋,小腿還纏著綁帶,背上一頂竹笠,一把刀。
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已經連續趕了幾十里路的人。
一聽有吃的,就立即找位置坐了下去,隨手摘下竹笠與刀,邊說道:“伙計,先來碗水喝喝,渴死了。”
看他三十上下年紀,五官端正,無出奇之處,應該也是一名行走于江湖的人士。
葉姨應道:“好的,客官,你稍等,這就給你端來。”
重新整理過的葉姨酒館,很多地方并沒有做過改動,基本保留它原本的位置,這一點,可見劉三的細心。
葉姨很自然的找到了她原來的工作狀態,所以一切還是那么得心應手。
這人喝過了水,終于舒緩口氣,這才抬眼看了看四周。
他的目光來到劉三身上時,停了一會,神情有些輕微的變化,一般人基本察覺不到。
但劉三看在眼里,對他一副陰陽眼,也不做猜疑了,只裝作若無其事,繼續撫摸著懷里的石兔小小。
小小轉動著它的眸子,很舒服的享受著劉三對它的按摩,仿佛除此之外,與它無關。
阿龍道:“葉姨,需要我幫忙嗎?”
葉姨道:“不用,很快就好了。”
這人突然對阿龍道:“你們這店是剛開的?”
葉姨應道:“開很久了,只是重新整理過。”
阿龍也凝視著這人,微笑著問道:“閣下這是往哪趕路來的?”
這人道:“四海為家,走到哪,算哪?”
阿龍道:“哦!我很羨慕你這樣的,一路游山玩水,快意恩仇,多么瀟灑自由。”
這人嘆道:“游山玩水,快意恩仇不敢說,瀟灑談不上,自由倒是事實。”
阿龍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這人道:“尊姓不敢說,鄙人姓成,成功的成,哎,雖說是姓成功的成,可一直啥事都沒有成功過。”
他接著又嘆了一聲,道:“在下成友,友情的友,只是一個浪跡天涯的人而已!不知閣下又怎么稱呼?”
阿龍道:“閣下笑話了,在下阿龍。”
“阿龍?”成友突然怔住。
阿龍看著他的表情,道:“怎么了?”
成友霍地站了起來,順手從懷里掏出一張畫像,對著阿龍看了看,然后,將畫像往桌子上一拍,順手提起了刀。
而就在此時,葉姨剛好端來酒菜,也順手拿起桌上的畫像瞧上一眼,臉色驟變,轉頭傻傻地望著阿龍。
阿龍一臉茫然,全然不知內情。
“這是怎么回事?”葉姨驚訝的問道。
成友臉色凝重,冷冷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在這撞上了你!”
阿龍詫異的問道:“你手里的畫像,難不成畫的是我?”
成友道:“不錯!拿你的人頭,可以去換五百兩銀子。”
阿龍怔住了,道:“哦!有人出五百兩銀子來買我阿龍的人頭?”
成友道:“正是。”
阿龍哈哈大笑,道:“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話,我一無名小卒,這顆人頭也能值個五百兩。”
“誰要阿龍的人頭?”葉姨沉聲問道。
成友道:“這個自然不能說。”
阿龍道:“你想怎么來拿我的人頭?”
成友道:“自然是殺了你。”
阿龍嘆氣道:“你用什么來殺?”
成友道:“自然是我手里的這把刀。”
唰的一聲,他已經拔刀出鞘。
他的刀銀光閃閃,出鞘聲響清亮。
“好刀!”阿龍不禁贊道。
葉姨嚇得退出幾步,回到了灶臺前。
成友道:“放心,我保證給你一個痛快。”
阿龍嘆道:“我倒是想死的痛快,但不想死在你的手里。”
成友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阿龍又嘆道:“我看不到你這把刀的殺氣,所以你的確殺不了我。”
成友冷笑道:“那就試試看。”話音未落,一個箭步,提刀砍了過去。
阿龍依然坐在凳子上,等刀風逼近,一個弓步,劍已出鞘。
葉姨還未看清楚阿龍如何動身出劍,卻聽到“奪”的一響。
成友提刀的手軟了下去,他的刀落在了阿龍的桌子上,而他自己的腹部已經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即刻血流如注。
這一劍正中他的要害,雖不會立即讓他斃命,但會讓他瞬間失去殺傷力。
阿龍這一劍,真快。
他跪了下去,跪在阿龍的腳下,跪在自己的血泊中,而阿龍好像一直坐在凳子上,從未移動過一樣。
阿龍看著成友,嘆道:“真可惜,這五百兩銀子我自己要了。”
成友一臉詫異,茫然地,慢慢閉上了眼睛,離開了人世。
劉三與阿龍同坐一桌,就算成友的刀落在了眼前,他也連眼都沒眨一下,依然鎮定自若,不發一言。
葉姨手里還拿著那張畫像,眼珠子都快凸出去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所發生的一切,讓她一時間都僵住了。
阿龍望著葉姨,問道:“那畫里真的是我?”
葉姨驚魂未定的點著頭,慢慢走過來,將畫遞給他。
阿龍接過畫像,看了看,驚嘆道:“畫的這人,還真是我!”
葉姨注視著他,說道:“會是什么人想要你的命,你是不是得罪過誰?”
阿龍撓撓頭,苦笑著:“我也不知道。”
葉姨道:“既然連畫像都有了,后面還會不會有更多的人來找你。”
阿龍無奈的苦笑著,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是誰要他的命?
但葉姨突然把目光落在了劉三的身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劉三知道葉姨正在望著他,淡淡道:”你想說什么?”
阿龍也看著葉姨,茫然道:“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葉姨想了一會兒,突然對劉三道:“你出來一下。”
說著自己先往外面去了。
劉三緩慢站了起來,跟著走了出去。
阿龍看著他們鬼鬼祟祟的,但也不好跟著去,就反身去處理成友的尸體了。
來到酒館門口,葉姨輕聲道:“你的仇已經報了?”
劉三淡淡道:“報了。”
葉姨道:“是不是你仇家的人,現在又反過來報仇的?”
劉三思索片刻,道:“霍京有個兒子,應該是他。”
葉姨道:“你沒有殺他全家?”
劉三淡淡道:“我不是霍京,冤有頭債有主,霍京犯下的錯,輪不到別人來替他承擔,而且……。”
“而且什么?”葉姨道。
劉三道:“確切的說,殺死霍京的,不是我,是他的兒子。”
葉姨吃驚道:“他兒子?”
劉三淡淡道:“我只是剛好順手推舟,應了他兒子的愿。”
葉姨道:“他兒子也那么狠,連親爹都殺!那現在怎么辦?阿龍會不會更危險?”
劉三淡淡道:“不用擔心,剛才阿龍那一劍,讓我刮目相看,而且從現在開始,我會時時刻刻在他身邊,我不會讓他受到傷害的。”
葉姨道:“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他?”
劉三道:“我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葉姨堅定的道:“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她回頭望著店內的阿龍,臉上多了些擔心與關懷。
阿龍拿過原是成友的酒菜,已經喝了起來,看著他們進來了,淡淡道:“你們有什么事瞞著我,還不讓我知道的。”
葉姨看了一眼劉三,想了半天,終于忍不住道:“你知道他,劉兄弟是什么人嗎?”
阿龍啜了一口酒,嗯了一聲,嘿嘿道:“不知道。”
葉姨看著又是很著急的樣子,她突然跺跺腳,坐了下去,說道:“算了,跟你說吧,劉兄弟是……。”
她欲言又止,竟不知從哪里說起好,又轉頭望著劉三,劉三依然無所事事的樣子。
阿龍拿著筷子,也悠閑地吃起菜來,問道:“是什么?”
劉三卻突然慢慢說道:“我是一個已經死了很多年的人。”
阿龍聞言,拿著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但臉色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慢慢側著頭,斜視著劉三,上上下下又對他打量一遍。
忽然,筷子往桌上一拍,又用筷子指著他,笑著道:“我管你是人是鬼,我就認你是劉三。”
劉三臉上露出了笑容,問道:“你是不是早已經知道了?”
阿龍為他們滿上了酒,舉起杯,說道:“干!”
葉姨詫異的看著阿龍,許久之后,不禁問道:“你知道了?”
阿龍杯中酒一口而盡,傻笑著,眸子閃過他倆,道:“你說出來了,只是證實了而已。”
葉姨松了口氣,展顏道:“原來你早有懷疑。”
阿龍道:“我只是沒想到,葉姨你也早知道了。”
葉姨傻傻一笑。
阿龍注視著劉三,道:“從我第一天跟他在一起,就覺得他很眼熟,后來一直在想,想著想著,我就想到在我小時候的一段經歷去了。”
劉三嘴角起了一絲笑容。
葉姨詫異的問道:“你小時候那會,對他印象就那么深刻?”
阿龍道:“那是我第一次奇遇,自然記憶猶新,人家說我那次看到的就是陰間的人,而他,作為鬼魂,樣子一直又沒變。”
葉姨驚奇道:“那你不怕?”
阿龍看著劉三,道“說來也怪,看著你,我真的不感到害怕,反而有種安全感,而我那晚看到李子,卻反而有一種心驚膽跳的感覺。”
“李子?”葉姨一愣,道:“李子是誰?”
阿龍道:“我小時候一玩伴,前幾年死了。”
葉姨道:“李子死了,鬼魂回來了?”
阿龍道:“是的!我當晚看到他,就有了種恐懼感,后來才慢慢好了。”
葉姨驚奇的問道:“李子的鬼魂回來干嘛?”
阿龍不以為然地道:“在七月,鬼魂回家探親唄。”
葉姨聽到李子這個名,突然有了種奇怪的感覺,或許那只是女人一種特有的第六感而已吧。
阿龍看著劉三,道:“但我不確定,你一直陪著我,是不是真的只為了虎煞的事來著?”
劉三淡淡道:“不是。”
葉姨道:“我也是才剛知道不久。”接著,她就把劉三逗留人間,為了報仇一事告訴了與阿龍。
阿龍聽后道:“所以說,霍京有個兒子,看見了你,不,看見了我殺了他父親,現在發出懸賞,要我抵命?”
劉三道:“應該是這么回事。”
阿龍怔了怔,過了一會兒,拿起酒樽要倒酒,發現酒沒了,道:“還有酒嗎?”
“有。”葉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