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人似乎無法理解人的情緒。不懂,也領悟不了屋里的人看他的眼神、表情是怎樣個意思。
它在混亂的腦海中檢索“高棟”這兩個字,在忽閃忽滅、不斷消失模糊的記憶碎片中,高棟好像是它的名字?
它張了張嘴試圖回應,卻發不出有意義的語言。
沒有記憶中習以為常的聲帶振動,想要口吐有意義的人言,對“高棟”竹人來說很不習慣。
它適應了片刻,說道:“是。”
聲音干涸嘶啞,空洞無靈性,同其他竹人已無多少差別。
還是高棟?怎么會還是高棟?
武所謂深呼吸平復心中的亂,維持好形的不散。
盡管接觸有限,他對高棟這個人也沒什么了解……但如果眼前這個竹人真的是高棟,不應該如此平淡才對。
辱罵他們,乃至動手報復都稀疏平常。
最后看了眼表情各異的幾人,“高棟”竹人不再停留,徑直走向中院——竹人先生相互交流學問,順帶教導竹人學生中極少數尖子生的地方。
“高棟”竹人走后,如夢初醒的何小小喃喃道:“那他媽是被洗了腦子吧。”
如果是他在高棟的位置,被怪物追殺跑到同類附近,明明同類完全能救他卻不救,眼睜睜看著他死……
記恨,絕對狠到骨子里!
能活過來還有生前的記憶,把那些見死不救的人打一頓都是輕的。就算打不過,也得用眼神刮他們幾兩肉,嘴上過過癮問候祖上十八代。
一個人強行活躍氣氛道:“空心竹人應該沒有大腦這個東西,僵尸見了都得搖頭。”
只可惜,其他人沒心情應和。
李貓坐在灶臺上前后搖晃小腿,幽幽道:“身體變成了空心竹人,也就沒有了人體各種激素分泌。而人的情緒思想,某種程度上跟激素密切相關。”
“還是早點完成任務回去吧,這地方太邪乎了。”
何小小接過話茬:“好了好了,大伙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出發,找實心人去!這破地能早一點離開是一點。”
“那個……何老大,能不能出去聊聊,就我們兩個。”說完,也不等眾人和何小小做出反應,武所謂徑直走出小屋。
眾人皆從武所謂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絲不好的意味——出去組小隊單干。
“好了,都別瞎想!我出去跟他好好聊聊。”暫時喝止眾人后,何小小皺著眉,心里有些惱怒的追了出去。
武所謂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里,最開始都沒被高棟那玩意拐出去,跟著他幫其他人完成任務。
現在這是想鬧哪樣?
在小屋十幾米遠的位置,何小小帶著不悅叫停了武所謂:“喂,走的夠遠了吧!”
這個距離說話只要不太大聲,其他人聽不到。
武所謂依言停下腳步,自顧自說道:“何老大你是甲等下位巔峰,離中位差不了多少……”
“啊?”何小小疑惑的看著武所謂伸直右手,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不整謎語人行為了。”武所謂撫摸著右手上的嶄新傷疤——與竹人交戰時被抓傷的。
“何老大你也被抓傷了,比我還嚴重一點。你是怎么樣我不知道,但我的傷口附近……
有了竹化的跡象。”
武所謂身上由竹人造成的傷口四周,延伸出去大概一毫米的肉變得偏向軟竹。變化之細微,表面上不仔細都發現不了。
若不是他從小習武,對于肉體的掌握、熟悉程度非一般人能比,真的會察覺不到這丁點異常。
“!”何小小很快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查看起他的受傷部位:“小武你別嚇唬我啊。”
“我這不沒事嗎……”說是這么說,可話語中透露的那股不自信味道,連他自己本人都嗅得到。
傷口附近那塊區域,仔細去摸,去看,真的有細微不同。
顏色上就先不說。用指甲去刮這塊肉,手感略硬,而且他這塊部位的肉有些不那么靈敏,剮蹭力度很小的話都感覺不到。
“小武你看你,自己把自己嚇唬到了還整我。這就傷口正常反應,流血了嘛,肯定,肯定感覺會……”何小小想反駁,想往正常現象解釋,可嘴哆哆嗦嗦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武所謂摸著衣服底下,近乎把他腰斬的傷口,淡然道:“我是在武館長大的,受傷流血是常事。正常出口子流血,絕對不會是這樣。”
武氏風火刀法傳授,他才剛耍明白書上的那些刀法,老爸就提著真刀強行來了一場實戰……
往事不堪回首啊,他忍不住苦笑了出來。
“我敢拿腦袋保證,正常傷口絕對不會出現這種狀況。竹人給我們造成的傷口,很可能有某種我們所不能理解的……污染,侵蝕。”
“這,這你也不清楚不是嗎?又不一定會死人,可能也就這塊肉不能要了。”
“如果沒親眼看到死去的高棟變成竹人的話。”武所謂顫抖著手,“我親手把他的內臟收拾好,塞回去的。
我親眼看著他內臟融成墨,身體逐漸變成竹子。”
“確實,我身上的竹化相比于高棟來說,緩慢到可以不當回事。但我心里真的很慌,很慌……”
何小小失神的摸著受傷部位,而武所謂繼續說道:“我不排斥幫助弱者這件事,但我的命也是命,我想盡早出去,去醫院,去大醫院檢查!
我有我的家人,我……必須得活著回去!”
臨走前,武所謂咬了咬嘴:“總之,你不走的話,千萬別跟他們說‘竹化’的事。你要說出來,他們可能連抱腿抱手的小事都不敢去做。”
你會被那些累贅拖死,累死。遲早會死在竹人手里,在回去前。
話至嘴邊,他還是沒說出這別人背后說三道四味道重的話。
何小小這個人,小混混的德行,但人還是仗義的,關心剛認下不久,還只是口頭上的小弟小妹,對于危險永遠沖在前面……他談不上討厭。
等何小小回過神來,武所謂已經走遠。
回小屋的十幾米路程,他走了一分多鐘。在門前,他駐留了幾十秒,心情復雜的推開門。
“何哥。”眾人看著只有何小小回來,而不見武所謂的蹤影,或將不悅埋在心底,或直接口吐芬芳。
“武所謂真的也去當叛徒了?”
“md,叛徒也就叛徒,腦子還特么殘疾。”
……
“夠了!”聽著眾人對武所謂的貶低,何小小額頭上青筋暴起。
“被竹人傷到的人,傷口附近會逐漸變成竹子!有可能會像高棟那樣,變成個竹子人。小武他想早點出去看醫生,跟那些叛徒是兩回事,懂嗎!?”
吼完,他喘著氣,掃了眼驚愕的眾人,心臟在胸膛內跳的飛快。咬著牙無比堅決道:“你們在這等著,等我回來。我要先去幫小武。”
何小小摔門離去,只留下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眾人。
愚蠢的笨蛋。
通過遠超常人的靈敏聽覺,知曉前因后果的李貓悄悄跳窗離開,目的直指武所謂。
我不能死,我一定要離開!
大貓的仇還在等著我去報……在此之前,我不能死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