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悲劇在于，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好人死了，壞人也死了，對與錯、善與惡到最后被時代的局限性給一筆帶過，英雄奸雄皆被命運摧毀，好像什么都剩下了，又好像什么也沒剩下。

如果上溯三百年，草原上奔騰的應該是成群的駿馬，而不是越野裝甲車。

盧山把頭探出車窗，看向身后漫長的車隊，目光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悲愴。

前天發生的“決戰”結束的非常快，幾乎甫一接觸紅巾軍就敗下陣來，此后就是一敗再敗，留下一地尸體狼狽逃竄。

這一結果讓那些觀望中的普通人大驚失色，想不明白聲浪喧天、勢如破竹的紅巾軍為什么一下變成了銀樣镴槍頭。

盧山卻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安排好的戲劇而已。

在高度信息化的時代，當敵對雙方的武裝力量短兵相接時基本上勝負已分。

所有的博弈都在背地里運行，仿佛洶涌卻不可見的暗流。當巨浪掀起時，那也代表著勝負已定。

“道長，那邊的電話。”通訊員遞給他一個衛星電話。

為了保密起見，雙方在確定行動時就建立了通訊方式——量子衛星單線通訊。

盧山接過電話，放到耳邊。

電話那頭對方先是肯定了紅巾軍的這次行動，而后語重心長的說，你們不應該全部跑到北方，應該分一部分人跑去南方。

“南方？”盧山示意了一下通訊員，通訊員點點頭，一張地圖在眼前鋪展開來。

“是的，南方有個叫鎮南關的地方，在以前它還有個名字，叫做友誼關。”對方說。

盧山的目光在地圖上逡巡著，鎮南關被迅速放大。在看清周圍地理位置之后，他心中一肅，忽然明白了對方想做什么。

“這是不是太激進了？”

“照做就行了。”對方意味深長的說：“歷朝歷代，漢唐宋明，可不只是自己的那點疆域。”

盧山眉一抖，“你們想要稱霸？”

對方“嘖”了一聲，說你這人說話怎么這么難聽，這叫萬國來朝！

“我們吶，正走在復興的路子上，而你們將會成為民族的英雄。”

盧山咬牙，“這會死很多人。”

大決戰雖然是演戲，但在現代武器的狂轟濫炸之下，依舊有不少人喪命，如果按照對方的設想，公雞外圍線周邊都要跑一趟，大大小小的戰斗下來，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對方顯然也明白，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最高指揮官跟司辰聯系過了，雙方正在確定細則，根據司辰開出的條件，你們會給出一個名單。”

“什么名單？”盧山問。

“貪腐名單。”對方說：“到時候會統一清算。”

盧山心中一動，說你跟我說這些干嘛？

對方說擬定名單的權力應該會交給你，我只是希望……嗯，你可以用這個跟上面談談條件。

原來如此。

盧山心思百轉，“李秘書，那咱們可要精誠合作啊！”

“對對，合作共贏嘛。”李秘書松了口氣，“之前還有人跟我說盧道長食古不化，現在看來倒像有小人造謠。”

盧山嘴里勾出一抹冷笑，“李秘書不用這么心急吧？”

……

火星上抽煙的感覺很不好。

原本細膩柔和煙草似乎變成了干燥的枯草，抽起來索然無味。

做為有著三十多年煙齡的老煙民，陳新習慣性的夾了根煙在手上。

火星尸體的檢測結果十分駭人，對方母星所在恒星系與地球幾乎一模一樣，可有超過一億年的化石資料可以證明，地球上五萬年前根本沒有高科技文明產生。

云清這丫頭心里雖然對父親的一些抉擇很不滿，但面對火星尸體這樣重大的發現，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成見，“我翻閱了相關天文資料，太陽系半徑21光年內有74顆恒星，適宜生命存在的星球幾乎沒有。”

“開普勒186f、開普勒452b、開普勒438b、格利澤667Cc、比鄰星b、沃爾夫1061c……這些也只是相似，其中的構造差異很難誕生與我們類似的生命。”

“你也說了，趨同進化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這具尸體總不可能是憑空出現的……”

陳新掐滅手中的煙，“若生已經提取了對方的DNA，正在進行基因對比，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DNA半衰期僅為521年，即使在低溫下儲存，到現在也已經七零八落了。”云清對此不抱希望。

“總要試試嘛。”陳新呼出口濁氣，“行了，先不聊這個。我們得談談紅巾軍的事兒，我知道你不滿意我的處理結果，可是……”

“有什么好談的！”云清打斷了他，語氣驟然變得冷峻，“我警告你，后面的事兒少管！”

說完，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哎，你就這么跟你爸說話的？”余歸晚走過去攔了一下，卻被云清推開。

陳新看著這一切，嘴唇嗡動半晌，終究嘆了口氣，“孩子大了，隨她去吧。”

火星的天空總是霧蒙蒙的，只有極地冰蓋上反射著明亮光澤。

大概每個年長的人都一樣，對下一代帶來的變化感到莫名的恐懼，于是毫無理由的指責其是叛逆的。

偏偏這部分年長的人還掌控著大量社會權力，以至于年輕人完全沒有反駁的余地。

而事情的本質，其實是年輕人正在試圖從年長的人手里攝取社會資源和權力。

就像九零后改變世界、零零后整頓職場之類的笑話一樣，這樣的激烈競爭根本無法避免，也就造成了所謂的“代溝”。

現在的社會變革更加巨大，人工智能、量子計算機、壽命的極大延長都會導致競爭更加激烈。

表現出來就是兩代人之間的代溝會更大，大到上一輩人會認為下一代的思想都是離經叛道，是堅決要鏟除的異端。

想明白這些，陳新終于可以坦然面對與女兒之間的觀念分歧了。

正好，他對權力、名譽之類的并不在意。

迤邐星空、永恒生命才是他的追求。

余歸晚捏了捏他的手，柔聲安慰，“還是等她氣消了再慢慢教育吧，現在當務之急是火星尸體的問題。”

伸手揉了揉眉心，陳新回道：“我倒是有個思路，只是……”

“只是什么？”

陳新拉出系統那樸素的頁面，眼光深邃：“我也不確定，嗯，這個以后再說吧。總之，尸體絕不可能是憑空出現的，一定有個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