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帝都天文苑

古老的涼亭里，兩個老頭坐在石凳上下象棋，其中一個已經舉步維艱，快要完蛋了

“該你走了，老劉……”

紅棋老頭有些揶揄的笑起來

“慌什么，又沒有將死……”

黑棋老頭不服輸的叫道

棋盤上，黑棋已經破士象，單車馬，沒炮了

而紅棋還有車馬炮，士象完整，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個過河卒子

“嘿嘿……今天終于贏了你一把了”

紅棋老頭將死對方，放下手中的棋子，臉上得意的笑著

“輸多贏少，敗軍之將，何以言勇？”

黑棋老頭很顯然不服氣，受不了對方的嘚瑟

就在這時，紅棋老頭的手機響起來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下來電顯示，眉頭微皺

那是一個挺貴的水果手機，市值近萬，黑棋劉老頭眨眨眼，看看自己的破手機，把頭轉過去看風景了

“老李，現在越來越闊綽了啊”

劉老頭走到亭子邊看著山下的云霧，臉上浮起些許憂色

作為教務處主任，他對天文苑所有人再熟悉不過了，有些話，他都不知道怎么對老李說

“老劉，趁著手氣好，再來一把”

不一會兒，紅棋李老頭接完電話，朝著劉老頭招招手

劉老頭回來坐下，開始擺棋子

“老劉啊，聽說葉明浩的學生有人申請留校任教，真的假的？”

李老頭一邊擺棋子，一邊隨意的問，不過，他說話的時候，瞟了一眼劉老頭的表情

“是有這回事，怎么？”

劉老頭也不含糊，直接回答

“我記得之前還有幾個想要留校任教的，還沒通過吧？”

“葉明浩的學生也不能與眾不同，特立獨行啊，對不對？”

李老頭擺好棋子，卻沒有走一步，反而是說起了八卦來

劉老頭看了一眼老李，心中暗自冷笑，難怪一直升不上正教授，情況都不清楚，就敢冒頭？

他也不想想，葉明浩是什么人，陳道罡是什么人，什么人和什么人能相提并論？

不過，這些政治斗爭劉老頭也沒吱聲，他就安心做他的教務處主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有兩年，他還想安穩退休了

“那是學校領導的事，我不管這些，下棋，下棋……”

李老頭此時看到老劉不愿意搭話，心中也是急了

他今天約老劉登山，還帶上他喜歡的象棋，可不是閑的慌，如果沒有事，他不該在家帶孫子？

“你看你說的，你也是教務處主任，也是學院大領導了，這些事你也該管管嘛……”

“而且，學院的編制大家可都看著呢，不管是論資排輩，還是先來后到，總不能壞了規矩吧？”

“這個事情，也應該向院長，向常務會反應反應……”

劉主任聽到此處，臉色已然變冷，再沒有和氣的笑容了

他把自己當什么了？

拿我當槍使？

我劉金山搞政治斗爭的時候，你李欣然還是助理講師呢

只不過，作為一名合格的學院高層，穩如泰山，面不改色那是基本素質

即便是劉金山再不喜歡李欣然說的話，也沒有表露任何神情

還沒等李欣然注意到，他就在兜里悄悄按了下手機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正當李欣然煽風點火的時候，劉金山的手機響了

“我接個電話啊，老李……”

不等李欣然回答，劉金山就拿著手機走出了亭子，嗯嗯啊啊的說個不停

李欣然看到劉金山離開，也就停止了說話，他從石凳上站起來，剛走一步，卻又后退回來

他看著劉金山的背影，心中忐忑，不知道剛才的話劉金山聽進去沒有？

葉明浩因為身份特殊，一直以來都是天文苑默認的異類

他不僅特立獨行，還不許別人這樣那樣，很多師生都對此人十分不滿

尤其是這次他的學生申請留校任教，很多人都是背后議論，想要讓他好看

據說，因為這件事，他和校長都在辦公室吵起來了

“哼哼，葉明浩，你就算能力再強，級別再高，搞不了你，還搞不了你的學生？”

“天文苑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天文苑，惹了眾怒，我看你怎么收場？”

李欣然站在涼亭里，心中暗自得意，只要聯合了教務處，十幾個教授一起向校長施壓，他葉明浩還能干什么？

也許，校長也是等著他們施壓，剛好有借口壓下去這個申請呢？

不一會兒，劉金山就接完電話了，李欣然連忙湊上去

“哎呀，老李啊，我得回去了，家里那乖孫子又惹事了，就要挨揍了，年輕人下手沒輕重，我得回去看看，可別被打壞了……”

劉金山嘴上懊惱的說著，臉上露出急不可待的神情，話還沒說完，人就要走出亭子了

眼看劉金山就要走了，李欣然就更著急了，連忙伸手拉著他

“哎哎，老劉，再坐會兒嘛，下一把再走，你不知道呀，小孩子皮實的很，揍兩下不礙事的呀……”

“你干什么？”

劉金山被李欣然拉住，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這一聲質問，充滿了教導處主任的威嚴

之前聽他嗶嗶也就算了，各人有各人圈子交際，反正各人做事各人自己負責，他也就懶得管了

現在，還想拖他下水？

你李欣然是不是膨脹了？

當然了，作為一名合格的高層領導，那肯定是恩威并施的，李欣然又不是他的部下，他怎么會繼續黑著臉說話呢？

“哎呀，你不知道呀……”

看到李欣然被自己呵斥住了，劉金山也就馬上變出笑容，和藹的拉開他的手

“我家里那兩口子，脾氣一點不好，說要打，那可是真打，我那乖孫子了受不住的，我必須得回去看著……”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李欣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拉著劉金山不放了，他有些訕訕的笑著

“也好，也好，年輕人辦事不牢，還得我們看著才行……”

劉金山一聽李欣然這話，臉色變了變，轉身就走，懶得和他計較

難怪這人升不上正職，看這話說的，是個人說的嗎？

我的兒子媳婦做人做事需要你教？

情商不夠，還敢替別人出頭？

不行，下次常務會討論，還是投他棄權票，反正他也差不多退休了

涼亭里面的李欣然當然不會知道劉金山的內心想法，他現在想的是那20萬好處費

有一個熟人受人之托，讓他幫忙出力，阻止葉明浩的學生陳道罡留校任教，事成之后，勞務費50萬，茶水費另算

之前他聯絡了一些人，在院系會議上阻止了陳道罡的自主申請，拿到了30多萬的好處費

除去分給那些答應幫忙說兩句話的紅包錢，自己落了差不多18萬，幾天忙活就賺夠一年工資了

現在，只要在學院常務會上破壞掉葉明浩的好事，那剩下的20萬就到手了，反正他也記恨葉明浩，何樂而不為呢？

看著劉金山下山而去，李欣然在涼亭里坐下來，擺弄著象棋

實際上，這件事要不要劉金山都差不多，他已經聯系了好幾個副教授，紅包都收了

這種留校任教的事，原則上沒有太大反應就可以，如果群情激奮，或者有人堅決反對，那學院領導肯定要酌情考慮的

怪只怪那葉明浩，自視清高，特立獨行，自己的學生要留校任教，居然都不打點一下，他以為他是誰？

反正他的學生也達不到留校任教的條件，以后也不會因為這個去求人，他怕什么？

當然，如果能拉到劉金山一起，那最后就算是得罪人了，他葉明浩也不敢怎么樣，他敢正面硬鋼教務處主任？

早晨的涼風吹的李欣然打了個噴嚏，收拾好象棋，他也下山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什么退路，當然也不用顧忌什么了

話說，陳道罡回到學校，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留校任教的事情被傳了出去，很多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剛回來沒幾天，葉明浩就打電話給他了

為什么是葉明浩打電話給陳道罡，而不是陳道罡去找葉明浩呢？

因為，陳道罡不想去找葉明浩！

但是，看著葉明浩的來電顯示，陳道罡卻不得不接

“聽說，你去找學院領導申請留校任教了？”

電話里，葉明浩的聲音傳來

陳道罡皺起眉頭，頓了頓，開始組織語言

“是的，導師”

陳道罡知道，雖然葉明浩不大關心學生的事情，但他既然專門打電話來問，那肯定是知道了

所以，陳道罡并不打算隱瞞

“那你為什么不和我商量？”

葉明浩在電話里問道

“商量？”

陳道罡有些意外，整個人都蒙了

自己導師葉明浩因為身份的原因，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學院，主要授課還是另一個導師

最主要的還是，葉明浩在天文苑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幾乎沒有主動幫過自己的學生找出路

老實說，越是偏門冷門的專業，導師的推薦就越發的重要

所以，天文苑的學生并不怎么喜歡跟著葉明浩，即便他才高八斗，經常見不著人有什么用？

以至于到了陳道罡這里，他壓根兒就沒奢望葉明浩會破例幫自己找工作，所以，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他的意思

如果非要托人情，與其找不靠譜的葉明浩，還不如找自己未來的老丈人張維尊呢

至少，人家也是天文苑的頭頭，雖然不是葉明浩那種大國重器一般的大神，但是，對于陳道罡來說，這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人間真實啊

“是啊，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呢？留校的事情，我去和學院說，如果不行，你就跟著我做研究……”

葉明浩在電話里說

“可是，我已經……”

“好了，我要去開會了，就這樣吧，你先把畢業的事情弄好……”

陳道罡還沒說完，就被葉明浩打斷了，然后電話里傳了有人喊葉明浩開會的聲音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陳道罡望著天空有些茫然

畢業之后，工作選擇就是人生大事，所謂“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入錯行，就是一輩子的影響，改行？說的簡單，做起來難，喊你改行的人，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天文本來就是一個極度冷門的專業，是繼續搞研究，還是踏入社會融入人間煙火，這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老實說，搞研究并不是陳道罡自己喜歡的，如果像葉明浩那樣三天兩頭不著家，收入還趕不上一般家庭，那他就更不愿意了

還有就是，葉明浩這個人真的很清廉，甚至有些曲高和寡的境界，他把自己奉獻出去了，卻沒讓家人朋友得到多少福澤

這就是陳道罡不太想跟著葉明浩搞研究的愿意

愛國不能只靠一顆紅心，它還需要合適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