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虛的月光淌過飛檐,在仙靈閣的琉璃瓦上凝成霜色。小瑾斜倚在第七層閣樓的雕花柱旁,指尖纏著根紅線——那是阿娘用自己的尾毛為他編織的縛靈索,那可是用一次少一次,寶貝得緊的稀罕物,不到重要時刻他可是舍不得拿出來用的,作用嘛!依然是專克那些個擅闖禁地的宵小。
“今晚誰讓小爺我不好過,直接讓你們嘗嘗阿娘的厲害,哼。”他垂眸掃過腰牌上那個亮瞎他眼睛的“守”字,又瞥向正中懸浮的無字天書,白玉般的書頁在月光下流轉著暗金紋路,只嘆今夜怕是個無眠夜喲!
這不,三更天鼓剛響時,東南角的青云燈就突然晃了晃。小瑾瞇起眼心想,該來的總歸是要面對的,哎!,只能集中精神,緊了緊指腹摩挲著的縛靈索結扣。閣中三十六盞長明燈暗合周天星斗,方才那盞對應的正是司危星位。
小瑾心里暗自核對著,好在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只愿今晚不需要驚動太多人物前來,不然,只怕他沒法好好待在這昆侖虛學習了。
“快出來吧。”他忽然漫不經心的甩出紅繩纏住梁上黑影,“做賊也這般不講究規矩的?怎么著也該出來打個招呼吧!”
黑影頓了頓,頃刻間卻卻若入無人之地般翻身落地,映入身前的便是那霜白衣角掃過青磚的景象。
絔曲指尖凝著冰菱,只剎那間便將縛靈索凍在半空:“傳聞今夜仙靈閣的守夜人是個最弱不禁風的,看來此言不假。”
小瑾挑眉打量這位最會裝....的九重天太子,這次倒是沒再一副病歪歪,柳葉隨風飄的樣子。他腰間盈晃晃的琴形玉墜流蘇還沾著點點夜露,把他襯得多了幾分溫潤有余的英氣,但顯然,這斯也已在暗處觀察多時。正要開口,忽聽西側傳來瓦片碎裂聲,一道黑影破窗而入,特殊紋路的緋色面具在月光下泛著極欲燃燒的點點冷光。
“巧了,今晚看來不止我來借天書一觀哪。”只見來人不由分說,上來就準備開打的架勢,很是刺激到了小瑾的神經,他無奈的翻翻白眼,惆悵的正想要開口說點什么時,這人顯然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從袖中甩出家伙事兒,一條裹挾著黑水的鞭子立刻飛了過來。
“饕尾鞭!還不閃開!”只見一道白影迅速將他攔過身去。
鞭子準確無誤的劃破了那道白色的風景線,直取懸浮的天書。小瑾不慎旋身一個跌撞之間踢飛了案上銅爐,爐中香灰潑向鐵鏈,竟在半空燃起青黑交織的火焰來。
三人身影交錯間,閣中禁制被觸響。白玉天書突然迸發金色光芒來,書頁迅速嘩啦啦的翻動起來,映出了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
“別碰!”小瑾扯住絔曲手腕,卻被他反手扣住命門。夜韶華的鞭子也迅速的絞住兩人腳踝,嗤笑道:“二位不如先看看頭頂?”
閣頂星圖不知何時已化作血色漩渦,三十六盞長明燈盡數熄滅。無數金線自天書延伸呈包裹式的傾瀉而下,將三人纏成繭狀。小瑾腕間的毛繩突然灼燙,紅線寸寸斷裂——這禁制竟在吞噬靈力。
“你早知道有噬靈陣。”絔曲手中的冰菱抵住小瑾咽喉,寒氣刺得他頸側汗毛直栗,
“有意思,你這守閣人是故意誘我們觸發禁制的?”
小瑾有些錯愕,又有些無辜,但都不應該是現下這狀態還去想的問題。
“殿下若要借神器,何不走正門遞拜帖,非整得跟個賊似的,這樣滿意了嗎?”小瑾屈膝頂開他桎梏,后腰撞上夜韶華胸膛。這人看著眼生,不太像這次一起上山來的學員,看他這身手應該不弱。
小瑾上下迅速打量了一遭此人,身上有股雪松混著血銹的味道,讓他想起阿娘曾給他提過這種味道的出處,可以他沒好好聽過一次阿娘正兒八經的教誨,這會兒倒是什么都沒發分辨了。
夜韶華忽然捏住小瑾的下巴:“小守夜,你身上....有股熟稔的味道哦。”魔紋自指尖爬上小瑾側臉,卻在觸及鎖骨時被一道光芒灼退。
絔曲的劍未出鞘,劍氣卻像一道瘆人肺腑的寒冰穿迅速飛刺而來。他盯著小瑾頸間微微泛光的紋印,瞳孔微縮:“這是...上古禁咒?”
閣外傳來破空聲,值守的天師堂弟子們將至。小瑾咬牙扯開衣襟,心口浮現出血色蓮花陣圖:“今天要想走出這里就聽我的——殿下去按住離位燈盞,你去震位灑血,快!”
夜韶華愣了愣,他堂堂一族高位,何時被人這般使喚過,但此刻也顧不上這許多,他毫不猶豫的劃破掌心,血液濺在震位青磚的瞬間,整個仙靈閣劇烈震顫。絔曲的冰菱也在此刻已凍住離位燈芯,轉頭見小瑾以指為筆,蘸著心頭血在地上勾畫著一個奇怪的圖紋。
“你瘋了?心頭血也敢亂用!”絔曲抓住他手腕,卻被滾燙的血灼傷。小瑾甩開他冷了一眼:“比起殿下對我用竊聽符,這點血算什么?總比陪你們一起被抓了來得好。”
黑衣人卻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悶哼跪地,黑袍下滲出層層金線——噬靈陣在反噬魔氣。小瑾反手扯開他衣襟,抬眼微微分了分神,又迅速將染血指尖用力的咬得更大了些,待血從指尖洶涌流淌下來時,用力的按在這若隱若現的魔紋中心:“忍著點,阿娘說我的血很有用,就是會有些疼。”
夜韶華蒼白的臉泛起潮紅,額髻處的發已被濕潤的浸泡,看著小小身影的他,喉結滾動:“小守夜的手法...倒像在花樓伺候人的。”話音未落完整,就被絔曲的冰封之術徹底的封住了嘴,殿下臉色比寒玉還冷呢:“再廢話就扔你進陣眼。”
最后一筆落下時,天書突然停止翻動。小瑾有些體力不支的踉蹌向后退著,剛要倒下卻不慎一個腿軟,將將好坐進了絔曲懷里,心口血染紅他霜白衣襟。三人腳下的圖陣與閣頂漩渦相悖相撞后,順時炸開萬千金芒。
“抓住他們!”破門而入的天兵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夜韶華攬住小瑾的腰躍上橫梁,絔曲的水凝之術迅速纏住天書一角。混亂中白玉書頁突然脫落,露出內層泛黃的紙頁——那上面竟繪著先天后隕落之景!
一處隱蔽的洞內,小瑾喘著氣給夜韶華包扎傷口。他的黑袍褪至腰際,后肩猙獰的舊疤泛著黑氣:“小守夜這金瘡藥里摻了朱砂?莫不是想毒死本君?”
“毒死你倒省心,我這藥可是用一次少一次的,不想用就算了。”小瑾扯緊繃帶,疼得他嘶聲抽氣。洞外傳來絔曲的琴音,殿下正在洞口布陣。
攤開的天書殘頁上,先天后心口插著柄刻有符文紋樣的匕首,因被人有心隱藏,所以看不出是什么出處的法器。絔曲指尖撫過畫像,冰晶在掌心凝成霜花:“母后你果然是被人殺害的!”
“不止如此。”小瑾點著畫中瑤池,“殿下看池底倒影。”波光中隱約可見一個身影與魔族長老密談的身影。夜韶華忽然嗤笑:“原來九重天早就有人跟魔域做了交易。”
洞外傳來轟鳴,追兵已至。小瑾將殘頁塞給絔曲:“噬靈陣已毀,現在把天書還回去還來得及,還請兩位幫個忙,莫讓我難做。”
“還?”夜韶華突然扣住他有些小組尋常男兒的手腕,“小守夜當真不知這書是贗品?真正的無字天書早被調包了!”他扯開小瑾衣領,露出心口未愈的傷疤,“你身上的血,分明是催動真天書留下的反噬之印!”
可在看到他胸口一片平坦雪白之時,尷尬卻是大過那一閃而過的驚訝。
絔曲不顧兩人這波扒衣服的操作,直接冰菱橫在兩人之間:“什么意思!說清楚。”
小瑾怒了,自己衣服被人扒開不說,還被人拿個冰錐子指著威脅,換誰心里能不毛。
他拍開夜韶華的手,將衣襟攏緊:“三日前我接手仙靈閣時,天書都還好好的掛那兒,今夜你懷疑我做局?我能有這能耐犯得著拼命嗎?”
忽然,殘頁上的畫像突然扭曲,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丹藥和被煉成血蓮丹的妖族。夜韶華的名字赫然在列,標注卻是“魔君次子,半神血脈”。
“你是魔君的兒子?!”小瑾被他的身份弄得不淡定了,這一晚上他是得有多背,一連撞上兩個瘟神,還是一個都不敢得罪的那種。
絔曲突然按住額角,記憶如潮水涌現。他看見幼時母后臨死前攥著塊染血的丹藥,與此刻天書殘頁的材質應是完全相同。
“原來你早知我的身份...”夜韶華剛看向絔曲,話音未落,洞口結界轟然破碎。現任天后的鸞鳳天駒車駕懸于云端,東皇鐘排山倒海的威壓震得山石崩裂開來。
小瑾將殘頁拍進絔曲掌心:“帶他走!他的魔紋能感應真天書方位!趕緊放回原處,這里我來應付。”說完便咬咬牙,心一橫,轉身迎向漫天金光時,心口的血咒有若隱若現,灼如烈焰——這是阿娘給他的最后一道保命符了,但愿他這次能過得了這一關。
“絔曲殿下,你們可不要讓我的小命真的搭進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