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這幾天練氣多有異象，他自己渾然不覺，寧毅以七個月精研，對照“紫霞秘籍”斷定師兄玄關將至。

他為令狐設想了兩道突破路徑，一條是氣出天樞破神庭，走的貫通督脈，此路危害甚小。另一條是走足太陽膀胱經，任、督雙破的路線，還不成熟。

若是再給他一天時間，他有信心補完第二條。只是令狐忽然引動氣機，他只能求穩用第一條。第二條未成型，對經脈傷害太大，他不敢冒險，只覺甚為可惜。

人心不足蛇吞象！

天下間有幾人能勘破玄機，又有幾人能不吝指教。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便忍住不從中作梗已算難得。

玄關易破，氣機難尋！

即使友人幫襯，同門扶持，長輩指點，但這氣機一途虛無縹緲。有人毫無滯礙，水到渠成；有人異象閃現，稍一猶豫轉瞬即逝，能抓住的又有幾個。氣機既逝，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苦熬，待得年深日久功力高深，再醒悟已垂垂老矣。

令狐此時腦袋嗡嗡猶如撞鐘，眼前青光亂冒，鼻酸口麻，淚水、鼻涕、口水混成一團滾滾而下，把胸前沾濕大片。他有些迷茫，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囔。不說還好，一開口又是大片口水淌下。

萬事開頭難，天地之橋只要有了起始，往后就是水磨功夫。

“似乎是六處，還行。”

大半年的刻苦鉆研，加上對總結歸納超出時代的運用，輔以自身以及令狐的印證參照。寧毅此時對于經脈穴道的了解，不敢說數一數二，也算天下少有。

由師兄表現早看出他打通了哪幾處穴道，令狐站在崖邊搖搖晃晃看似驚險，寧毅卻知道他比誰都清醒，只是一時難以適應。

“癱忒嘚...”

“說不伶俐就別說了，哈喇子太惡心了。”嘴上卻說：“師兄當凝心靜氣，乘勝追擊一鼓而下。”

令狐聞言盤膝而坐，一番整理之下到底未再破關，卻去了不適。只剩眼眶紅腫，口唇漲大，不時便能無礙。他此時心思清明，神完氣足，真氣收發由心，從未有過如此奇妙體驗。忍不住一聲長嘯，響足了盞茶時間，當真是舒暢至極！

嘯聲剛停，遠處嘯聲又起，此起彼伏相互應和。極目遠眺，只見一群人爭先恐后向這邊來了。見二人出現在崖邊，人群一陣歡呼，揮著手跑得更快了。

令狐興奮道：“莫不是師傅終于要放咱們下崖了，師兄弟都來接了，好啊...太好了...好...”那興高采烈的模樣，沒有手舞足蹈已經算是難得了。

眼看師兄弟近了，令狐呼一聲：“啊呀，不好...”三步并作兩步竄回山洞去了。

師兄弟上了崖，問起大師兄，寧毅指指山洞。師兄弟著急卻不敢造次，小師妹央三師兄去喊，寧毅不理，只立在崖前等候。

不移時岳寧夫婦聯袂上崖，寧毅拜倒在地。師娘也問大弟子，寧毅笑著說在洞中苦修。靈珊道：“騙人精，馬屁崩。剛才還見大師哥在崖前，肯定又是三師哥你搗鬼。”

寧毅道：“這次可被師妹說中了。”

靈珊看他干脆承認，有些奇了，想問又怕他捉弄，一時進退不得。

寧毅又道：“大師兄是沒臉見你們。”

眾人大奇，寧毅道：“我問大師兄，見到兄弟們開心嗎？你們猜大師兄怎么說？”

眾兄弟理所當然道：“我們見大師兄開心，他見我們肯定也開心啦。”

寧毅捶胸頓足，道：“我原也如此想，可是大師兄接下來一句話，讓我氣不打一處來，替兄弟們不值啊...”

兄弟連忙打問，寧毅氣憤道：“大師哥說：‘只見到小師妹就最好，兄弟們見不見不打緊。’”

場面忽然一靜，除了靈珊心中甜蜜外，眾兄弟都一臉詭異的看著三弟子。令狐與靈珊二人心心相印，兄弟姐妹們心知肚明。只他們兄弟間開開玩笑也就罷了，這個三弟子當著師傅師娘面前提起，他怎么敢的！

寧毅似無所覺，義正辭嚴道：“我心想大師兄這是人話嗎，這要你們知道了還不使我兄弟離心？”

眾人無語，“那你還說。”

寧毅佯怒道：“這還了得，當時我怒從心頭起，一拳搗在他眼眶，賞了他一個眼睛圈。這一拳是教他不識兄弟真情，有眼無珠。又反手一下打在他嘴上，口唇給他抽的青紫。這一巴掌是惱他口無遮攔，禍從口出。”

寧毅說的煞有介事，眾兄弟只是不信，都道三弟子打不過大師兄。

寧毅得意道：“他如今口腫眼腫是不是沒臉見人。”

靈珊關心則亂，小臉漲的通紅，惱怒的看著寧毅，求助岳夫人，道：“娘...”

岳夫人拍拍女兒，道：“你三師哥哄你呢，偏你相信。我去叫你大師哥出來。”

剛走進洞中，“啊喲”一聲，接著傳來笑聲，道：“我們華山要出個郎中嘍！師兄來看。”

洞中是面壁之所，眾弟子害怕逾越，雖然好奇探頭都不敢。

岳師走進去，只見壁上刻著十二副人形，每幅旁邊被炭筆記的密密麻麻。有經脈穴道注解，有練氣心得，還有很多看不懂的符號。

岳夫人見丈夫看的入迷，就去拉令狐沖。令狐面內而坐，師娘來了也不起身。岳夫人轉過去，令狐沖轉過來，如此幾次只背對師娘。

岳夫人作色道：“小無賴，轉過來！”

令狐不情不愿的轉過身，岳夫人噗哧一笑，果然見大弟子如三弟子說的那般。令狐在洞中把外面的話聽的清清楚楚，有心解釋，無奈的笑笑，道：“師娘，弟子練功...”

岳夫人本就不相信他兄弟斗毆，拉起令狐就出了山洞。眾兄弟見大師兄出來了，都圍上去，令狐只好捂住臉與師弟們說話。

眾人心道，“難道三師兄說的是真的？”驚訝過后心里都開始埋怨三弟子，大師兄明明開玩笑，偏偏你當做真，還動手打人。

岳靈珊拉開令狐的手，看到師哥模樣，踮起腳尖小心的摸摸他眼眶，心疼道：“疼不疼...”

這一刻令狐心都酥了，別說是不疼，恨不得三弟子再給他來幾巴掌。

靈珊惱道：“三師哥你...娘...你要給大師哥做主啊...”本來想質問寧毅，又怕斗不過，只好求助娘親。

岳夫人笑道：“這我管不了，你去問你爹爹。”

靈珊不依：“娘...”

令狐解釋道：“與你三師哥無關，是我練功岔了氣。”

靈珊得到真相，沒好氣的瞪一眼寧毅，剛想松口氣，又聽到岔氣，再次擔心起大師哥傷勢來。

令狐問道：“師娘...這是要出遠門？”他早見兄弟手中包袱。

“左盟主有事相召，我跟你師娘去趟嵩山。”岳不群走出山洞說到。

靈珊插嘴道：“爹爹說考考你功夫咱們一起去，大師哥肯定能過關！”說完挑釁的看看寧毅，寧毅沖她笑笑，靈珊再扮個鬼臉。

令狐聽到下山喜不自禁，這大半年可把他憋壞了，只說請師傅考較。岳不群拉起大弟子手腕，一番探查之下居然笑出了聲，手拂短須，連連點頭。

夫君養氣功夫十足，喜怒少行于色，如此反常定然有異。岳夫人仔細看令狐，只見他眼藏精神忽而內斂，呼吸緩慢而悠長，天庭似有發脹，分明是內功有成！

岳夫人撫掌一笑，連道三聲“好”。

靈珊把爹娘表情看在眼里，知道大師哥這一關算是過了，心中越發歡喜。

最高興的當屬岳不群，華山看來要出一個麒麟子啊，道：“為師此次打算帶你二人同往...”令狐聽到終于可以下山喜不自禁，寧毅心道，“獨孤九劍”還沒到手呢，忙行禮打斷師

傅，道：“師傅，師兄境界還需鞏固，我有些想法還需師兄幫忙驗證，這次...”

岳不群看看三弟子又看看大弟子，他若發話令狐自是不敢違逆，但他對令狐最是了解不過，如此驟喜乍悲終究對鞏固無益。以大弟子性子，接下來恐怕再難安心修煉，要怎生想個法子...

靈珊卻惱道：“我就知道大師哥這副模樣是你害的，你自己不想走，還要拖上大師哥。你...”

令狐攔住師妹，左右為難的看著兩人，一時難以抉擇。

靈珊不敢求爹爹，就去找岳夫人：“娘...”

岳夫人雖不明就里，但看師兄樣子，知道令狐內功大進與三弟子脫不開關系。女兒不知輕重，她做師娘的可要分清主次，不愿幫靈珊轉圜。

寧毅向師傅師娘一揖，轉了話題道：“說起來上次下山，弟子遇到一位少年英俠。為人急公好義有君子之風，長相英俊氣度非凡，實乃女子良配。小師妹年芳十九正當時，弟子斗膽與她保個媒。”暗中給令狐使個眼色。

眾人聽了大嘩，他們都知道大師兄小師妹天生一對，你三弟子只為斗個嘴，這樣太過分了。

“這個爛嘴子，我只是罵他幾句，他卻想把我嫁出去！”小師妹聽了氣急，語無倫次道：

“你...你...你這個...”

爹娘在前，靈珊只能暗罵這家伙可惡。心中一哼:“也不想想爹娘會不會同意！”但當她看向娘親時，見她一臉喜氣，靈珊居然心虛了。又看向爹爹，想象中的訓斥并沒有發生，爹爹似乎也在考慮。

她是真的害怕了，求助的看向大師哥，大師哥一臉茫然，仿佛不可置信。靈珊委屈極了，她想：“要是爹爹真把自己嫁出去...不...不會的...

“可是...娘明明那么高興，爹爹也...

“可是他們知道我跟大師哥...

“...到時候我寧死不從！...大師哥為什么也不說話...

“要不求求三師哥...對，我求求他...他一定又是捉弄我...”

“...”

心中千百個念頭在轉，卻沒有一個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