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獵戶盡力布置一夜，難免人困馬乏。聽著遠處傳來的動靜，知道華山高徒已經發動，當下不敢怠慢，加緊趕工。

巳時許，眾人看東方煙塵滾滾動靜越發大了，恐怕是離這邊不遠了。眾人戰戰兢兢就要“烏狗兒”去前邊探探，那廝早破了膽哪里肯去。

楊二郎喝道：“殺才！昨晚干活就你偷奸耍滑留有余力，以為我不知？又未讓你助那寧高足，只在遠處望望能丟了命怎地！”

“烏狗兒”低著頭縮在一邊，任你如何說打定主意就是不去。

楊二郎看他那慫狗模樣：“小遠，你爹走時托我照應你，這些年你跟著我雖吃了些苦，可曾虧待于你？

“大伙兒見我袒護你，心中早有怨言，如今該你出力，你卻不爭氣！以后叫我如何再護你？！

“如今便是騎虎難下，那寧毅若支撐不住禍水東引，我們弟兄哪個走的脫？”說完一把揪起“烏狗兒”怒道：“你去是不去！”

“烏狗兒”哪里見過“二哥”如此發火，不敢再裝死，連道“我去”“我去”...

“烏狗兒”雖應下差事，卻不敢靠近，只尋個高處觀望。只見遠處一片山林已被踏成白地，那華山高足披發跣足如野人一般呼喝連連，與那兇物在場中你追我趕，險象環生。

“烏狗兒”見寧毅身形踉蹌恐怕難以持久，不敢再看，趕緊尋“二哥”去了。

眾獵戶見“烏狗兒”走了不久就已回轉，心知出了變故。只聽“烏狗兒”道：“那寧毅頂不住了，二哥早做打算。”卻是想跑。

聽“烏狗兒”說完，眾人一時沒了主意都看向楊二郎。楊二郎咬咬牙道：“起煙！”

“二哥！”

“二郎！”

“...”

紅臉急道：“陷阱還差得遠，如何使得！”

楊二郎道：“管不了了，先把那畜生困了再說。”又怕眾人真起了別的心思：“想想莊中情勢，事到如今不能回頭了，只能孤注一擲打下這片獵場，我兄弟以后日子才好過。”

寧毅盡力與大豬周旋，早摸清它脾性，只是近兩個時辰過去，那兇物還不見力竭，自己卻早已是強弩之末了。勉力爬上一顆樹還未喘勻了氣，那大豬在底下拱一拱啃幾下，接著脊背發力，攔腰粗的大樹就要倒下。

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不行就放棄算了”寧毅想。卻見西南終于起煙了，心中一喜強提一口氣，順著大樹倒伏借力縱了出去，那兇物見寧毅要跑，緊緊咬住不放。

“楊二郎”等人躲在暗處，不一會就見寧毅引著那兇物向山谷來了。氣勢攝的眾人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寧毅把大豬引入凹地，卻不見眾人動靜，大喊道：“諸位要等到何時？”

眾人連忙從崖上走出，去推巨石封堵入口。只是這一夜辛勞早已筋疲力竭，眾人發力那石頭晃一晃，連番推動卻不肯下去。寧毅看在眼里，心中更急，喊道：“陷阱在哪兒?”

眾人連忙指出，寧毅引著大豬跳過幾處陷阱，眾人看得心驚肉跳。

卻說那大物確實警醒，眾人倉促間布置的陷阱多有粗陋，那大貨竟不上當。好容易陷住它一條腿，寧毅提口氣縱過出口攀上石墻，吐氣開聲與眾人合力推下巨石。

轟隆一聲，那兇物便被堵在凹中，眾人一片歡呼，再看寧毅已癱在地上。

被眾人扶起打坐片刻，卻未恢復幾分力氣，勉強能動。楊二郎安排人守著山凹，與眾人抬寧毅回營地，還沒休息多久就見山谷那邊來人，道：“那豬要撞破石墻跑了！”

寧毅看過石墻，丈半高四尺余寬，外面還有壘石護坡，可見他們昨晚做事確實用力。見眾人驚懼卻不好強勸，強打精神道：“可有山參？”

山中獵戶除了打獵還會采集藥材，當時就有人翻出幾株老參。寧毅撿兩個大的嚼了，長吐一口氣，站起對眾人道：“走，去看看！”

眾人不敢違逆，跟著便去那山谷，果見大豬在拱那石墻，邊拱邊刨已弄塌一角。有人撿起石塊就砸，那夯貨哼哼幾聲只顧刨地。扔了幾柄鋼叉也只是掛在身上，一抖就掉。這貨常年在山間蹭松柏樹脂，早裹得厚厚一身，當真是刀槍難入。

寧毅問明幾處關鍵陷阱，拿過一把柴刀吸口氣再度跳入凹中，看得眾人膽戰心驚。彼此戒備一會，那大豬見寧毅不敢上前，又轉頭去刨那石墻，打定主意要逃出生天。

原來這大物在凹中轉了幾圈，就認定這石墻是唯一破綻，若不管不顧早晚給他拱開。寧毅不敢再等，拾起一柄鋼叉退后幾步略做調息，向前一個縱躍鋼叉扎進大豬側腹。

大豬自從長成身軀，在山中稱王稱霸多少年未吃過如此疼痛。慘嚎一聲，身軀一甩轉過頭來，寧毅借力滾開，還未起身，大豬已沖了過來，只好再一打滾勉強避過。那大豬剎不住狠狠撞在巖壁上，巖壁震動土石俱下，只甩一甩頭又再度撞來。

寧毅盡力引著它往陷阱走，那大豬發了狂眼中只有寧毅，根本不管其他，頃刻間就中了幾只獸夾。兇獸被獸夾夾在腿間，混不當回事，只能稍稍阻它腳步。

寧毅突然站在一處陷阱前，擺開架勢一動不動，眾人在巖上看的心驚膽顫，看來要行險一搏了。第一次正面交鋒，兇物豬突猛進勢不可擋，寧毅哪里還不知道高估自己了，躲是躲不開了，只能全力揮柴刀打去，倉促間只打在大豬獠牙。

這一下勢大力沉，獠牙應聲而斷。寧毅借力側身，終究還是沒躲過，被擦了一下飛出去老遠，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眾人看大豬終于落入井中，連忙下去查看。那陷阱挖的倉促，只挖得丈許深，里邊尖刺扎不透卻剛好卡住大豬身軀。其間狹小，大豬躺在井里掙扎叫喚一時翻身不得，等它翻過身來這井怕是再困不住它。

楊二郎道：“拆墻！”說完當先行去，就著大豬拱開的缺口，吐氣開聲用力一扳，塌下一片石來。眾人驚醒，連忙搬石填井，直壘的丈許高才敢住手。

寧毅昏了兩天才醒，強打精神問過眾人，才知自己只是斷了幾條肋骨、一條手臂。又問“兩只”，眾人道還在營地中安置，有人看管。

又迷迷糊糊兩天，終于能起身走動，原來這處新營地就布置在山谷中。眾人看寧毅傷重不便挪動，又要防止大豬逃脫，索性就在這里扎營了。

至晚間，眾人齊聚，寧毅問楊二郎：“那豬如何了？”

楊二郎道：“還有動靜，怕沒三兩個月熬不死它。”說的久，眾人面上卻有喜色。

寧毅道：“要這好久。”

紅臉道：“我等獵戶卻不缺耐心，這等大物便是三兩年也能等。”

寧毅點點頭問：“沒有其他辦法嗎？”

楊二郎道：“原本灌滿水也不怕那兇貨不死，只是如今...”話沒說完有些訕訕。

他們兄弟看那豬動靜不小，這幾日壘了又壘搬了又搬，寧毅看著窩棚外面那座小山，心知再讓他們搬開恐怕是千難萬難。

趙黑臉道：“也不怕公子笑話我們兄弟膽小，如今這般卻不好灌水了。”

寧毅道：“灌水不行，灌煙如何？這雪下了幾日夠厚了，也不虞跑了煙。”

眾人都道可行，既能早走，沒人樂意在這山中苦熬。眾人搬開一些石頭連夜燒火灌煙，這一熏就是一天兩夜。

到第三天上雪已停了，眾人搬開石山果然見井中沒了動靜。又掏出石塊，那大豬已經僵硬，顯然早死了。合力挖出大豬，即便一具尸體，站在旁邊還是讓人毛骨悚然。

首功還在寧毅，眾人不敢僭越，眉目間渴望卻掩飾不住。寧毅擺擺手，眾人拜謝過寧毅。楊二郎剖開大豬胸膛，取出豬心來捧與“兩只”，豬心大如斗，令“兩只”興奮不已。

既已事畢，眾人不愿再留。大豬被困，豬群四散，兩日間便被一網打盡，所得獵物自是不少，一次難以運回。留紅臉照顧寧毅，其余趁天色還早急忙上路。

山間雪路難行，又過得七八日，楊二郎帶人返回，這一次帶的人多，半路還有牛馬接應。寧毅行動已無大礙，不愿與眾人同歸，因著“兩只”緣故，眾人不好苦勸，與一人一虎留足口糧就踏上歸途。

冬去春來，春過夏至，轉眼又到深秋。

“兩只”連須至尾已七尺有余，如今膘肥身健行走如風，顧盼間頗有幾分山君威武，山間已再難有能威脅到它的野獸。

寧毅知道該是分別的時候了，兩只也懂，卻早被寧毅趕入深山。

聽著身后的虎嘯久久不歇，寧毅只能在心里道一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