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時候,楊冬生用夸張的口吻告訴田富貴:
“昨天晚上,陳文海氣得連飯都沒有吃!”
“為什么?”
“還不是為了那本書!”
“就為這么一點小事?真是一個書呆子!”
“在他眼里,那可不是小事!你不知道,他對那本書有多么的喜歡!”
“什么書讓他那么喜歡?”
“《〈反杜林論〉學習札記》!”
“這本書里講的是些什么呀?”
“告訴你了你也不會懂的!”楊冬生盯著田富貴的臉笑著問道:“你知道《反杜林論》這本書是誰寫的嗎?”,
“好像是一個叫恩格斯的德國人寫的。”
“你也知道這本書是他寫的!”楊冬生笑著說道:“你不簡單呀!我以前怎么沒看出來呀!”接著又問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是公社團委書記告訴我的。”田富貴告訴楊冬生:“有一次,他路過我們這里。在閑聊的時候從公文包里拿出這本書對我們大家說:‘你們別小看陳文海!這本書他都已經讀過很多遍了!他真有一股鉆勁,硬是靠自學啃下了這本書!’”
“《〈反杜林論〉學習札記》就跟這本書有關系。”
“有人說:陳文海有理論水平,可就是理論脫離實際,只會夸夸其談,這種人最需要到農村來接受我們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楊冬生被“貧下中農的代表”田富貴說得啞口無言!
過了一會兒,楊冬生猛然問田富貴:
“你知道陳文海的那本書是誰偷的嗎?我想你一定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田富貴做賊心虛起來,“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啊?”
“我沒什么意思,我只不過是隨便問問,嘿嘿!”
“你嘿嘿個屁!”田富貴的那雙牛眼瞪得更大了,“我們貧下中農怎么會隨便偷你們知識青年的書?”
“我也懷疑陳文海的那本書是你偷的!”張慧芳在一旁插嘴道。
“小丫頭片子,你這么說有什么根據啊?”田富貴極力裝出一副受委屈的樣子,“小美人,你可不能隨便冤枉好人啊!”
“張慧芳不會隨便冤枉好人,你呢,也不要做賊心虛!”張建國笑里藏刀地對田富貴說道。
“你!”田富貴氣歪了臉。
見田富貴氣成這樣,楊冬生還不罷休,繼續向田富貴發起猛烈的進攻:“剛才張慧芳懷疑你偷書,你怎么不對她發火啊?”
田富貴無語!
“你是不是看她長得漂亮,不忍心對她發火?”
田富貴還是無語!
見陳文海坐在不遠處,楊冬生便跑過來跟他聊天。
“別看田胖子長得像頭豬,也懂得憐香惜玉!”
“此話怎講?”陳文海故意問他。
“你沒看到田胖子那副奴顏媚膝的樣子嗎?”
“我看到了!”陳文海笑著說道:“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喜歡美女的?”
這時,韓素梅走過來對陳文海說:
“你跟張牡丹是不是屬于自由戀愛?”
“這事你也知道啦?”陳文海笑著說道:“其實,我還沒有開始跟她談戀愛!”
“這么說,你是在單相思?”
“這怎么叫單相思呢?”聽韓素梅這么說,陳文海非常惱火:“是不是王志遠那個王八蛋在這么胡說八道?準是他!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這么罵他他會更恨你的!”韓素梅歪著腦袋問道:“你怎么老喜歡罵他呀?你們倆是不是八輩子有仇啊?”
“他老喜歡在背后搗我的鬼,這種人難道不該罵嗎?”
“這是你們倆之間的私事,我們外人不好說什么!”
“你就是沒有是非觀念!”
“你怎么又把矛頭對準我了?”韓素梅滿臉不高興,“你不要樹敵太多!你這么四處樹敵對你有什么好處!”
“我四處樹敵了嗎?”陳文海義正辭嚴地說道:“你是不是要我也像你這么沒有是非觀念,做人圓滑?告訴你吧!我根本做不到!”
“那你就繼續我行我素吧!你總有一天會被碰得頭破血流!”
在收工回家的路上,陳雅麗見陳文海悶悶不樂,好像有什么心事,便對他說:
“韓素梅就是一個傳聲筒,她把聽來的不實之詞瞎傳播!你不要太在意!其實,我們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你和張牡丹之間是真誠相愛!”
“說我是單相思,這種說法也太滑稽了吧!”陳文海皺著眉頭說道:“連我媽也相信了這種無稽之談!她曾經這么對我說:‘把家從十堰搬到均縣完全是為了我好!你一天到晚神不守舍、茶飯不思,媽看著都心疼!你一天沒看到張牡丹,就像丟了魂似的!你這么單相思,長此以往可怎么得了!’我惱怒地對我媽說:‘你不要胡說八道!我跟張牡丹是真誠相愛!’我媽說:‘你是被這個狐貍精給迷住了!’我說:‘你別動不動就罵別人是狐貍精!’我媽嘿嘿一笑,然后對我說:‘我就罵她了,她能把我怎么樣?’我怎么會有這么一個媽?我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你媽就是你媽,你干嘛要這么跟你媽較勁?”
“我沒有較勁啊!”陳文海痛苦地搖了搖頭,“我只不過是告訴你這么一個事實!連你都這么不理解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你不要這么悲觀嘛!”陳雅麗笑著說道:“姐姐我還是很能體諒你的苦衷的!我沒有別的什么意思,我只是要你對你媽寬容點!你媽沒什么文化,你不能對他提過高的要求!不過說句心里話,你媽也真夠嗆!她這么橫檔豎攔的,最終只能把這樁美滿姻緣徹底攪黃!”
“想把這樁美滿姻緣徹底攪黃是王志遠的罪惡目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把我媽當槍使!”
“而你媽呢又心甘情愿地被別人當槍使!”
“王志遠抓住了我媽的這一弱點!”
“你能做的就是較量想開點!”
“不想開點又能怎么樣呢!”
沒過多久,陳文海和陳雅麗的這次談話內容傳到了朱振華的耳朵里,他特地來找陳雅麗。他對陳雅麗說:“你這么多管閑事,只會惹一身騷!你媽都為你擔心死了!其實,那個陳文海并不值得你去同情!”
朱振華走了以后,陳雅麗對陳文海說:
“剛才,朱振華在我面前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我真不知道他是真關心我還是別有用心!”
“我知道一點這個人的來歷。他在上海住過一段時間,對我們家的情況略有了解,自以為有發言權!其實,他所掌握的情況都是道聽途說,跟事實本身有很大的出入!我最討厭這種人!”
“他好像跟王志遠的關系不錯!”
“他們倆臭味相投!”
“你得提防著他們倆!”
田春旺見陳文海愁眉不展,便問他道:
“你又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情?”
“他的一本書被我弄丟了!”楊冬生告訴田春旺。
“他們幾個還懷疑是我偷的呢!真是冤枉好人!”田德貴對田春旺說。
“沒有根據不要胡亂懷疑人!田胖子是那種人嗎?”田春旺訓斥楊冬生。
“我們是跟他開玩笑的,他何必當真呢!”跟田春旺說完這句話,楊冬生又接著對田德貴說:“田胖子,你能不能有一點出息?就張慧芳那個小丫頭片子的玩笑話你都當真!”
“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掛齒!”田春旺對陳文海說。
“弄丟了還可以再買一本嘛,怕個球!”田德貴嚷道。
田春旺吸了幾口煙,吐了口唾沫,然后對陳文海說:
“你少看點書,虛心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看書和接受再教育并不矛盾呀!我們不能光埋頭拉車不看路,要用革命理論武裝頭腦,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少犯錯誤!”
“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田春旺一臉的鄙夷不屑,“我看,你看書就是為了成名成家,這種思想可要不得哦!”
“我看書可不是為了成名成家!”陳文海批駁道:“如果我看書是為了成名成家,為什么還要到農村來自討苦吃?”
“那是由于你不來不行,所有的知識青年都要到農村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你不來行嗎?!”
“可是,我們畢竟是知識青年啊!如果我們整天不看書,那還叫什么知識青年?”
“你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干活,而不是看書!”
“這我知道,難道還要你來告訴我嗎?”
“你這是什么態度嘛!現在看來,你對我們貧下中農還缺乏階級感情,這可是世界觀的問題噢!”
陳文海越聽越生氣,心想:“我心甘情愿地到農村來插隊落戶,一心一意地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們看!可是,就是由于我愛看書,他們就這么誤解我的意思,把我的看書寫作當成是為了成名成家而搞個人奮斗,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張繼紅來到了茶場。
見桌子上放著一本《水滸傳》,她便告訴陳文海:
“《水滸傳》我已經讀過好幾遍了,還記了一大本筆記呢!這本書我早在上初中的時候就讀過,可是并沒有認識到宋江是一個投降派。!”
“我們老百姓哪能跟毛主席比?”田胖子在一旁插嘴道。
“你插什么嘴?你才認識幾個字呀?”王雪純忍不住頂撞了他一下。
這時,炊事員田春霞走過來,她對二隊的知青們說:
“飯做好了,你們幾個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吧。”
“不了,我們還是回去吃的好。”李雅芳說道。
“客氣什么呀!”陳雅麗對她說,“我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們就留下來跟我們共進晚餐吧!”
“恭敬不如從命。”張繼紅說道,“好吧,我們就留下來不走了!”
“這就對了嘛!”王雪純說道,“一家人嘛,還講什么客氣!”
“再說,我們這里也沒什么好吃的!”田春霞說道,“都是粗茶淡飯!”
“城里的老百姓家里也是粗茶淡飯。”陳文海忍不住插了一句。
吃罷晚飯,茶場的幾個女知青要送她們回去。
“你們這么客氣,我們可受用不起呀!”李雅芳說道。
“你們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們送送也屬人之常情!”陳雅麗說道。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老高,知青們懶洋洋地坐在山坡上天南海北地聊著天。
楊冬生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副破撲克,最近一段時間,只要一有空他就跟一幫當地農民打撲克,輸了就往臉上貼紙條。
“你們看,楊冬生跟當地農民打得多火熱,好象他對貧下中農的感情最深,是知識分子和工農相結合的杰出代表!”張建國語含譏諷地說道。
“他也經常這樣自詡,說自己已經跟貧下中農打成一片了!”陳文海說道。
“什么呀?”陳雅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臉皮咋那么厚?明明是拉幫結派,卻恬不知恥地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2022年6月9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