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內(nèi)世界，自成天地。

邊緣處，彌漫著無邊黑霧，黑霧內(nèi)，飄蕩虛無，乃是世界破碎之后形成的虛空，和江衍先前穿越而來的無盡虛空有著聯(lián)系，此地相當(dāng)于無盡虛空投影在現(xiàn)實世界所形成的縫隙，修行者所稱的洞天福地。

只是，這里乃是殘缺的洞天，未盡的福地。

并未形成特定的規(guī)則，又或者是規(guī)則已經(jīng)破碎，就像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現(xiàn)如今，不過是茍延殘喘。

距離隕滅不遠。

當(dāng)然，說是不遠，并非以人類的角度出發(fā)，而是以天地為參照物，這個所謂的不遠基本上還有數(shù)百上千年。

江衍踏出黑霧，環(huán)顧四周。

荒郊，野嶺，嶺上有著一棵參天的巨大槐樹。

槐樹半枯半榮，半邊軀干和枝條郁郁蔥蔥，蒼翠碧綠，生機盎然；另一半的軀干和枝條則枯萎蒼老，沒有一絲綠意，只有蒼黃，充滿死意，干枯的枝條上，每一枝都懸掛著一具干尸。

枝條成千上萬，也就懸著成千萬條尸體。

此時，尸體們?nèi)夹D(zhuǎn)著將臉轉(zhuǎn)了過來正對徐步走來的江衍。

幾乎是同時，所有尸體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就那樣狠狠地瞪著江衍。

周遭的氣溫驟然下降，變得像是零下百度的冰窖，絕望，恐怖，憤怒，哀傷……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凝若實質(zhì)，向江衍撲了過來。

成千上萬具尸體，便有成千上萬的怨念。

所有的這些怨念籠罩著江衍，爭先恐后地想要鉆入他的身體，滲透進他的識海，徹底污染他的神魂，讓他崩潰，讓他絕望……

“雕蟲小技！”

江衍冷哼一聲。

舉起右手，打了一個響指。

“啪！”

一聲輕響。

手指頭便多了一縷金色的火焰，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蓮花。

火焰含而不露，并不曾綻放開來。

“?。　?

所有的尸體都在發(fā)出哀嚎。

所有的尸體都轉(zhuǎn)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不要?。　?

老年的，青年的，小孩的，女子的……所有的哀嚎聲聚集在一起，老槐樹搖晃著，露出了樹下的那具黑棺。

“何至于此！”

一聲長長的嘆息。

有黑煙從黑棺上升起，在棺材蓋上空凝聚成一個人影，面孔蒼老，正是黑棺門老祖，一個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存在。

“老夫茍活在這破碎天地，就算小的們得罪了閣下，多大的仇，多大的怨，竟然直接打上了山門，何至于此？”

江衍笑了笑，跨步向前。

“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老祖并非怕了閣下，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到了我們這樣的層次，可以的話，還是盡量不要動手……”

老祖繼續(xù)勸道。

“閣下這具身體如此年輕，何必在戰(zhàn)斗中損壞呢？奪舍重生也是麻煩事，說到底，我們之間其實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小輩沒有眼色以卵擊石罷了，既然小輩已經(jīng)沒了好下場，倒不如坐下來好好聊聊！”

奪舍？

轉(zhuǎn)生？

看上去江衍似乎是這樣的情況，然而，他知道自己并非如此。

“你活了多久？”

江衍駐足，輕聲問道。

“洞中不知日月，只知道進入此方洞天之前，仍然是亂世，是王朝末日，和現(xiàn)在的境況截然不同！”

“七百八十三年！”

江衍說道。

“嗯？”

老祖語帶訝異。

“你入此間已然七百八十三年，通過傳法收取弟子已然傳了十三輩，那些弟子獲取的本命法器黑棺不過是你的投影分身，他們通過黑棺來吞噬人命，其中絕大部分能量都流入了此間天地，被你所吸納，如此，你才能茍活這么多年……”

江衍冷冷說道。

“這七百八十三年，死在爾等手中的性命何止成千上萬！”

他指了指老槐樹半邊枯枝懸掛著的尸體，再指了指郁郁蔥蔥生機盎然的另一半。

“那么多亡魂方才支撐起你的生機，槐妖，我說得可對？”

是的，黑棺門的老祖正是一棵槐樹成妖所化，乃是異類。

“你怎么知道？”

黑棺老祖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此方天地告我所知！”

江衍向前踏步而行。

“它本該寂滅，卻被你拖著變得鬼氣森森，對你充滿了恨意，難道你感受不到這天地的怨念？”

“哈哈哈！”

黑棺老祖哈哈大笑起來。

“天地？”

“天地意志？”

“什么玩意？老祖在此，老祖即是天地，你闖入此間，便是入了老祖牢籠，老祖給你說那么多，不過是不想損耗精元，既然你如此不識趣，非要咄咄逼人，真當(dāng)老祖我是樹上這些弱雞？”

“弱肉強食，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

“區(qū)區(qū)幾千上萬人死去，那又何妨？他們?nèi)绱巳跣。揪褪琴Y糧！”

黑棺老祖的吼聲一聲高過一聲，響徹虛空，槐樹枝條搖動起來，化為無數(shù)鞭子組成了羅網(wǎng)，向江衍撲了過去。

江衍冷哼一聲。

“看我一把火燒了你！”

手指頭旋轉(zhuǎn)的金色火焰飛了起來，瞬間擴散。

“滅！”

黑棺老祖厲喝一聲。

虛空中，有黑雨生成，降落下來。

水能滅火。

只是，這火不是凡火，是江衍外溢的能量。

金蓮圣火。

一種法術(shù)神通。

不過，黑雨也不是雨。

也是一種能量，也是一種神通。

黑棺老祖的本命神通。

化魂雨。

雨和火接觸。

“轟！”

一聲巨響。

虛空中，生成了蘑菇云，產(chǎn)生了劇烈的爆炸。

能量和能量相違，彼此相逆，相互接觸便會如此，產(chǎn)生的沖擊波向四面八方擴散，形成了一道道的龍卷風(fēng)。

槐樹在風(fēng)中搖晃。

枯枝上懸掛的尸體，有一部分在風(fēng)中粉碎，化為虛無，郁郁蔥蔥的另一邊，青翠的枝葉不停掉落，隨風(fēng)飛舞。

不過，槐樹自身卻仍然像釘子般立在嶺上。

“去死！”

黑棺老祖厲聲高呼。

枝條垂下，將飄飛在風(fēng)中的江衍一把抓住，牢牢束縛。

“去死！”

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重復(fù)吼叫。

被枝條抓住，被綠意封鎖，江衍面不改色，不見半點驚慌，哪怕五官都被綠葉封住，全身被枝條束縛，他卻仍然能發(fā)出聲音。

“聒噪！”

聲音震蕩虛空，壓住了黑棺老祖的聲音。

時間仿佛在一刻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