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大餅的老張已經(jīng)一整夜沒合眼了，你說木頭里面能長出銀子？

擱在以前，把老張打死，他也不信。

現(xiàn)在就是把老張打死再打活過來，他也沒法不信。

這銀子不是老張在路上撿的，也不是老張在河里撈魚撈到的，是老張劈木頭的時候，從木頭里面劈出來的，那一堆木頭都劈完，就多了這么一大捧銀子，是真沉。

長得好好的木頭，無論如何也放不進(jìn)去銀子。那些木頭柴火，都是老張從山上親自背下來的，和往常一樣。

這些木頭里，為何就長出銀子了呢？

這銀子到底是誰的？

李西山趴在窗沿上，彎著腰看了一晚上捧著銀子的老張，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屏氣凝神聽了一晚上老張的絮絮叨叨，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揪下來。

李西山都在為老張發(fā)愁，老張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個問題，但就是沒能想到一件事——我老張發(fā)財了！

李西山?jīng)]辦法了，只能離開這個小院，楊見山在院子外面。

李西山倒不是覺得自己有多累，就是不甘心。

自己想了這么一個萬全之策，竟然沒能馬上贏。

李西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這么無聊了，可是要是認(rèn)輸，也不行，輸給誰都行，只要不是輸給楊見山就行。雖然這個賭也是李西山強(qiáng)加給楊見山的。打賭還需要楊見山同意？還真不用，對著干就行了。

李西山現(xiàn)在確實覺得有點后悔。一個傻子，一個呆子，李西山不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嗎？做人，就不能太聰明。聰明的人給別人添麻煩就算了，太聰明給自己添麻煩就不好了。

老張捧著一大捧銀子，琢磨了一晚上，也沒弄明白。

冬天日頭晚，天還沒有亮，老張就推著小車出門，每天都趕在城門開啟前，把盛著大餅的筐子擺在那邊，今天除了要把大餅賣出去，老張還盼著能見到韓征那個年輕人。

等了一天，韓征沒來。

第二天，韓征還是沒來。

第三天，天上黑影，竹筐早就空了，韓征依然不見蹤影。

老張就不再刻意等了，漸漸把這件事情放置一邊。

一直又過了好幾天，年關(guān)將至。

老張正在慢慢收拾東西。今日剛過午，一筐大餅賣就完了，雖然不急著回家，那也得回家不是？

老張收拾好獨(dú)輪車，正打算離開，一抬頭，嚇了一跳。

“韓征？”

“老張······”

老張活了幾十年，沒聽到過這么瘆人的聲音。聲音沙啞不說，整個人就像是被抽干了靈魂，怕不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

頭發(fā)蓬松，胡子拉碴，哪里還是往常認(rèn)識的那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韓征，你這么多天去哪了，怎么才來？”老張不敢問太深。

韓征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卻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不過卻伸手遞給老張一個小布袋。

老張接過來，沉甸甸的。

老張趕緊打開，看了一眼，魂都嚇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劈木頭的一幕驀然出現(xiàn)——小布袋掉在地上，露出好幾個銀元寶。

“你，你，你······”老張指著韓征，滿臉驚恐。

韓征給完東西，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看老張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有些愕然。

韓征肯定知道老張不會要，但是韓征已經(jīng)打算好了，自己這個樣子，老張肯定會先保管好。再然后，就由不得老張不要了。

但現(xiàn)在老張反應(yīng)，實在太過反常。要說老張沒有這點定力，不可能。

韓征就只能停下來，自己有些高估老張了？

老張緩了好一會，才爬起來，把錢袋拿起來，顫抖著塞給韓征，輕聲道：“何必如此？”

韓征一臉茫然，老張這是怎么了？

“你哪來這么多銀子？”老張腦子忽然靈光起來，轉(zhuǎn)了個念頭，撞大運(yùn)的不止老張自己？確實，要是真是韓征所為，又何來此時此事？

韓征笑了笑，聲音沙啞，“要你管？”

老張看著韓征，示意韓征趕緊把銀子揣進(jìn)懷里。

韓征雖然受到極大打擊，還是把銀子放回懷中，再問老張，“老張，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被韓征這么一問，老張好歹想起來自己等韓征有什么事情，但是看韓征現(xiàn)在這副頹廢模樣，真有些不放心。

韓征慘然一笑，“我姐，不治之癥，早該走了。”

老張聞言心疼，不過，也只是嘆了口氣。

老張聽過韓征說他姐的，都是說當(dāng)姐姐的一直埋怨弟弟，一直把韓征當(dāng)成小孩子，埋怨韓征長不大。想不到，韓征姐姐早就得了絕癥，一直在遭罪。

老張嘆了口氣，自己這老不死，反而命硬。

老張看著韓征，自己的事要是不說，韓征沒有走的意思，“韓征，你知不知道如何往邊軍寄信？”

“你有親戚當(dāng)兵？”

“侄子。那次遭災(zāi)，兄弟一家都沒了，侄子回來過一次，從那之后，就再沒見過。”兄弟一家走后，就留下老張自己。

“叫什么名字？”

韓征知道那次災(zāi)禍，山發(fā)洪水，河道決堤，山體塌方掩埋了好些茅草屋，有些人就沒有被挖出來。

“張貴寶，小名就叫大寶。”

“那他在哪里當(dāng)兵？當(dāng)?shù)氖裁幢俊?

老張搖了搖頭，“只知道離家很遠(yuǎn)，是邊軍。”

“這么多年，都沒有給你寄過信？”

老張搖了搖頭。

“那你怎么想起來給他寫信了。”

老張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說為什么寫信。

好在韓征沒有繼續(xù)追問。

韓征覺得有些為難。自己對當(dāng)兵的事情不了解，況且僅憑一個名字去找人，難度可想而知，更何況，這么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那個張貴寶在哪里當(dāng)兵。作為邊軍，調(diào)動極為頻繁。

不過，韓征還是決定試一下。

“你先回家，等有消息，我來這邊找你。”

老張想了想，也只能如此，就拉住韓征，遞給韓征一小塊東西，用布包著。

韓征捏了捏，知道是什么東西。老張攢這一塊銀子，挺難的。

韓征咧嘴一下，拍了拍自己胸口，伸手把東西還給老張。

老張搖了搖頭，沒接。

韓征知道老張就是個犟脾氣，也沒再堅持。要是真用不到，再還給老張。

“我也去問過，被糊弄了幾次，就不敢去了。”

韓征點點頭，握住那一小塊銀子，安慰老張，“放心。”

老張點了點頭，“問不到就算了。”

韓征氣笑一聲，“小瞧我了不是？”

老張搖了搖頭，沒再多說。

老張?zhí)私忭n征，安慰韓征的話，也說不出口。也沒必要說出口。有些事，尤其是對韓征這樣的年輕人來說，除了自己，誰也幫不上忙。

韓征左思右想，在外面轉(zhuǎn)了很多圈，還是決定明天去找呂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