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秦觀路過巷子口的槐樹，見到常婆婆家的孫子叼著手指頭，正好奇地抬頭望天。

“剛剛樹上有個人！”

小孫子常括吸溜了一下鼻涕。

秦觀望了望，拍了小鬼的腦袋一下：“誰教你撒謊的？”

“我沒有！”

常括皺起小臉，眉頭擰巴在一起：“我看見了！樹上坐了個阿姨！”

你才是阿姨??！

耳邊響起了少女抗議的聲音。

秦觀故意做出嚴肅的表情：“你再這樣亂說，我就叫你奶奶收拾你了?！?

常括這才絆著兩條小短腿走開，隨手在路邊撿了一根筆直的樹枝，嘴里念叨著什么，奮力擊打路邊的灌木叢。

秦觀小時候也這么玩過。

對于小男孩來講，一根筆直的樹枝比可愛的女同桌要有吸引力多了。

唉，現在想想，貌似自己錯過了很多啊......

秦觀見常括走遠了，才抬起頭，望向樹干上的少女。

女孩身著白色的連衣裙，兩只光潔的小腳晃悠悠的。

夏風吹動了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光斑在她身上搖曳，女孩整理著亂發，驚訝地對秦觀道：“你能看到我？”

秦觀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少女揚起一邊的眉毛：“我們認識？”

“很久之前，我在市里讀初中的時候見過你。”

少女微微歪著腦袋，“嗯”了半天：“不記得了?！?

秦觀笑：“我記得。

有次上體育課，我們不小心把籃球丟到了樹上，怎么都弄不下來。

其他的同學都以為是卡住了，其實我知道，是你按著球不給我們?！?

少女打了個哈哈，小聲嘀咕著：“像是我能做出來的事......”

“有個女同學用鞋子丟球，還被你撿走了，后來她把另一只鞋子也丟上去了?！?

少女驚訝：“為什么？”

“她說，一只鞋子留著也沒用，不如丟上去，或許會被樹人撿走穿呢。”

秦觀望著她白里透紅的足底肌膚，那圓潤如珠玉般的腳趾靈活地舒展、收緊。

他說：“有一天你忽然消失了，以后就再也沒出現過，我還難過了好久。”

秦觀見對面有人走過，便掏出手機，假裝按下幾個按鍵，放在耳邊。

少女低頭望著他，不知為何很想欺負他一下。

便用力搖晃起樹干，落下一堆樹葉。

“奇怪，起風了嗎？”

“沒有啊......”

“那這樹怎么晃起來了......”

“誒~~說的怪瘆人的，趕緊走?！?

一對情侶帶著驚疑的表情，依偎著走遠了。

少女“哼”了一聲，他們倒是不嫌熱。

秦觀拂落頭頂的碎葉：“沒想到現在又見到你了?！?

“所以呢？你是來找我賠籃球的，還是賠鞋的？”

少女擼起袖子，露出白凈的胳膊：“哼，我可沒錢?！?

秦觀不接話茬，而是舉起了手里提著的塑料袋：“今晚家里吃火鍋，要不要一起來？”

“‘火鍋’......是什么東西？”

“好吃的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的東西。”

說著，秦觀竟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少女在樹上躊躇片刻，望了望秦觀削瘦的背影，心道：應該不會是陷阱吧......

百年前，還經常見到有人在捕殺妖怪。

最近十多年，不管是捉妖人還是妖怪都幾乎銷聲匿跡了。

這小子那么瘦弱，就算是捉妖人，應該也打不過自己。

少女篤定主意，縱身一躍，跟上了秦觀的步伐。

“你要是敢對我不利，我就把你家掀了！”

少女繞著秦觀走了兩圈，沖著他齜了齜牙。

“我家挺大的，你掀起來可能有些費勁?！?

少女輕哼一聲，背著小手走在前面。

秦觀問：“你叫什么？”

少女側過身：“問別人名字之前，不是應該先自我介紹嗎？”

“秦觀，今年23歲?！?

“洛小秋，今年、嗯、今年......”

洛小秋掰著手指頭，半天沒算明白。

“左拐?！?

聽他這么說，洛小秋微微一愣。

左是哪？

又不肯露怯，便揚起小腦殼，假裝在欣賞遠去的飛鳥。

等秦觀拐進了巷子，她才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這里是濟城郊區，遠離城市主干道，不依山、不傍水，沒什么開發價值。

放眼望去，大多是一些低矮的平房和小型的四合院。

只是租的人不多，多是一些沉默寡言的中年打工男子，因為家庭的重壓不得不出賣氣力。

或是起早貪黑賣小吃的小夫妻，每天天不亮便推著小車往城里趕，忙到下午才回來。

匆匆吃口飯，睡醒又趕緊準備第二天的原料，累的連小孩都沒有。

秦觀住的“緣來大院”，就坐落在這樣的環境里。

一來，附近僻靜，師傅說有利于他的“病”。

二來，方便管理妖怪。

“緣來大院......”

洛小秋揶揄道：“你還是個地主？”

“地主算不上，只是租給有需要的人?！?

秦觀推開掉漆的木質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破舊的影壁。

左爛了一塊、右掉了一坨。

影壁之上，貼砌著一塊斜放的石磚。

上面影影綽綽雕著一些看不清的人影。

少女看了半天，愣是沒分清上下左右，干脆置之不理。

“準確的說......”

秦觀回頭望著她，笑了笑：“是租給有需要的妖。”

“妖？”

洛小秋一愣，繼而抽了抽鼻子。

果然，空氣中有股淡淡的味道。

她提高了警惕：“你也是妖？”

“我是人，這里租戶才是妖。”

秦觀把買好的菜丟進廚房，伸出顆腦袋望著少女：“你如果愿意，也可以住在這里?！?

“我住這干嘛？像是被關起來的鳥兒一樣，一點自由都沒有?！?

洛小秋晃悠晃悠地來到廚房，看著秦觀準備食材：“這里住了多少妖怪？”

“現在有6個，算上你就是7個?！?

洛小秋撇著嘴：“算上我干嘛......妖怪們大多生性不羈，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法術，才讓他們心甘情愿留下來。”

秦觀撿出昨天做好的花生醬，舀到一個瓷碗里，放入蒜汁、生抽還有少許的一點糖。

攪拌均勻后，用小拇指沾了一點，放在舌尖上砸吧砸吧滋味。

洛小秋好奇地望著他：“這是什么？”

“吃火鍋要用的蘸料?！?

秦觀把碗遞過去：“嘗嘗？”

洛小秋盯著碗看了一會，又瞥了幾眼秦觀的臉。

糾結片刻，耐不住他剛剛的享受表情，才嘀咕著什么，用指頭沾了一點放進嘴里。

剛一入口，洛小秋原本渾圓的眸子頓時瞪的更大了。

“這、這、這！”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碗里那坨粘稠的物體。

看著怪惡心的，竟然那么美味！

少女還想再嘬一口，結果秦觀把手收回去了。

她“唔”了一聲，小碎步往前湊了湊，興致勃勃地看著秦觀往里面添加了一些不認識的材料。

這下顏色變得鮮艷了些許，其中還摻雜著綠色的、紅色的菜段。

秦觀往碗里放了半截黃瓜：“蘸著吃。”

洛小秋咬著下嘴唇，開心地接過來。

她忽然頓了一下。

假咳兩聲，矜持道：“哼，我只是比較好奇人類喜歡吃什么，你可不要以為我嘴饞啊?！?

秦觀起鍋燒水，沒搭理她。

洛小秋咽了口吐沫，強忍著沖動，自以為優雅地拿著黃瓜在碗里戳了戳。

“啊嗚”一聲，一口塞進半根。

嗯~~~~~

復雜的口味充盈了整個口腔，令她忍不住縮起脖子，享受那濃郁的口感。

不知他放了什么，微微有些燒痛了舌頭。

嚼起來之后，這綠色長物意外的清爽干脆，同醬汁混合在一起，反而相得益彰。

少女露出滿足的表情，將剩下的半條也塞進了嘴里。

“好吃！！”

她用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已經在期待秦觀接下來給她投喂什么了。

秦觀嘴角上揚：“這就是我的法術，明白了吧?！?

洛小秋聞言，忙不迭舉起自己白凈的胳膊：“那我也要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