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

楚秋坐在沙發上，與老王一家人一塊兒看著電視上的《人民的公義》。

不知何時起，于文娟和小王開始直愣愣地盯著楚秋。

老王看起來也很煩躁，抖腿抖得厲害。

雖然楚秋已經在老王家待了很久，但現在也才四點鐘多一刻。

天還早，但老王一家人似乎已經開始在趕他了。

楚秋笑了笑，他也沒啥其他辦法，畢竟他對老王的生活一點也不了解，只能硬等，沒想到真等來了。

先前老王一家人對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們家的楚秋表現得非常自然，但眼下才臨近傍晚，怎么就會如此反常地排斥他了？

事出反常當然是必有妖的。

“小秋，有點遲了，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老王終于忍不住了。

楚秋注意到老王一直在瞄著墻壁上的掛鐘，于是慢悠悠地回答道：“王老師，還早呢，要不我在你家吃了晚飯再走？”

若是現實生活，這般不要臉的行為一定會被老王指著腦殼罵。

但此時，老王的眼神卻很僵硬，他咬著牙似乎在竭力阻止什么東西。

咚咚咚。

咚咚咚。

所有人刷得看向了大門。

老王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花花，回你的房間去！”

老王的女兒僵硬地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門的人很執著。

楚秋起身，這道敲門聲的響起以及老王的反應終于讓他理清了前因后果。

毫無疑問他所在的地方是老王的質夢，這里的一切都是老王說了算的。

但就像做夢一樣，有些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的回憶會成為夢魘一樣的存在。

而這個敲門的人，應該就是老王擺脫不了的夢魘。

楚秋徑直走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拎著瓶酒，見到楚秋也不驚訝，直接走進了房內，笑道：“老王、嫂子，我搞到瓶好酒，特地帶過來讓你們嘗嘗！”

“哎喲，老李，你怎么這么客氣啊，坐坐坐，我去搞點小菜。”于文娟一見到中年男人就像是玩具重新被上了發條，她親昵地替中年男人脫掉外套，掛在一邊，隨后到廚房里忙東忙西，中年男人坐在沙發的主位上，津津有味地邊吃瓜子邊看電視。

一旁的老王面色難看地低著頭，身體還在發抖。

楚秋皺眉，他知道眼下的一切不一定是真的，考慮到這個時間點于文娟不可能出現在老王家中，甚至這些畫面都是老王想象的。

是這樣嗎？楚秋嘆了一口氣，他終于知道老王的心結是什么了。

但接下來的問題是，即便現在看起來如此不堪，但依舊是老王用某個異常偽裝起來的“更美好”的現實。那么更骯臟的真相是什么？

楚秋也不愿揭人傷口，特別又是老王，但現在看來不得不揭了。

老王坐在沙發的一角，縮著自己的身體，像是個局外人。

中年男人和于文娟緊貼著坐在一塊兒，歡聲笑語地聊著天，品品小酒吃吃小菜，很快就過去了半小時。

一旁的老王如同一潭死水。

“誒，好了好了，遲了啊，那我也該走了。”中年男人拍了拍屁股起身，與于文娟擁抱了一下，提起外套，眼瞅著就要離開了。

楚秋緊皺眉頭，看來結束了。

很顯然那段真相被牢牢掩飾住了。

這個叫老李的中年男人毫無疑問是老王想要去擺脫的夢魘，而且目前看來于文娟似乎并不是真正關鍵的因素。

那么她為什么會出現呢？

難道2020年4月17日那天，于文娟的確出現在了老王的家中？連同這個老李一起？

必須要于文娟和老李同時出現才能滿足那一天事情發生的全部要素嗎？

那么假設那一天的確如此，于文娟和老李同時出現在老王的家里，發生了什么？很顯然不僅僅只是剛才的那些畫面。

“老王......”楚秋極其出人意料地沒有攔住老李，雖然他是關鍵因素，而是轉頭對沙發一角的老王說道：“老王，你，是不是殺人了？”

老王聞言，身體劇震，他抬頭看向楚秋，目光中充斥著痛苦與憤怒。

楚秋想起之前的某一天，老王極其罕見地帶著楚秋出門吃飯，看上去心事重重，他喝了很多酒，隨后說了一句話，讓楚秋極其印象深刻：“楚秋啊，你說電影里那些殺了人的罪犯怎么就......哎，如果是你爸爸遇到這種事情，肯定不會像我一樣窩囊。”

“他該死！”老王猛地抬頭，眼睛中滿當當得全是紅血絲。

周圍的場景驟然碎裂，又迅速衍生出了新的場景，同樣是在老王的家里。

沒有任何聲音，像是一出默劇。

老王和女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播出的正好是《人民的公義》。

隨后似乎出現了敲門聲，老王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老李和于文娟。

楚秋看不清老王的表情，只看到他把女兒推回了自己的房間，隨后鎖上了門。

老李和于文娟走進了房間，于文娟替老李脫下了外套，掛在一邊。

下一秒，畫風突變。

便是楚秋也被嚇了一跳。

老李瞪著眼睛滿脖子鮮血地躺在地上。

老王抓著切水果的刀，一臉癡愣地盯著老李，刀身和衣服上全是鮮紅的血液。于文娟倒在一邊已經被嚇尿了。楚秋還注意到，老王的女兒竟然也走出了房門，但角度原因，楚秋看不清她的表情。

嗖。

靈魂歸竅。

楚秋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正牢牢地抓著筆，于是下意識地一拉。

一道五彩的細流從老王的額頭被拉了出來。

劇烈的變化讓楚秋反應不及。

但好像，成功了？

“草！你終于回來了！”耳畔響起文殊的怒吼聲，楚秋這才回神。

但這一回神，眼前的景象又把他嚇了一跳。

這他媽又咋了？

所有人聚集在鐵軌邊的候車平臺。

天色暗淡，風雨飄搖。

和著冰渣的凜冽大風如同一把把刀子一樣刮在楚秋的臉上。

他抬頭一看，一道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廢棄車站上空，遮天蔽日。

仿佛遠古巨獸一般的輪廓隱藏在壓得極低的黑云之上。

陣陣咆哮聲應和著人類恐懼的尖叫。

這場景真如世界末日一般。

零下二三十度的寒風吹得楚秋幾乎睜不開眼睛，耳畔隱隱約約地響起文殊絕望的喊叫聲：“要是通關條件不是這個，我們就......”

啪。

眼前驟然一黑。

熟悉的回歸節奏。

楚秋頓時心安下來。

緊接著，他感到自己的懷里似乎竄進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接下來便是無止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