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坐上出租車,手機地圖上兩百多塊的預估費用讓他有些心疼。
“帥哥去哪兒?”司機大叔操著一口濃重的地方口音。
“東山墓園。”
司機大叔滿臉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大晚上咧,還去那噶地方啊。”
楚秋點了點頭。
“拉嘎鬼地方,嚇人咧。”司機大叔發動了車。
車內沒有多余的聊天聲,司機大叔時不時看一眼后視鏡,高中生模樣的男生似乎跟睡著了一樣。
不到一個小時,載著楚秋的出租車便抵達了目的地。
“帥哥到了......”司機大叔還沒說完,便被楚秋打斷道:“繼續開。”
“噶?”
森然莊重的墓園,氣派的大理石拱門,一旁立著一塊碑:東山。
楚秋的聲音響了一些:“繼續開,繞著墓園。”
司機大叔心頭發毛,剛準備拒絕,便看到楚秋扔來了四張毛爺爺,于是嘟噥了一句“見鬼了”,乖乖地發動了車。
一圈,兩圈。
車速不快,墓園不大,但司機大叔心頭愈發悚然,忍不住問道:“帥哥,你要等啥人咧?大晚上滴,墳墓邊哪還有啥人咧,除非是......”
死人。
司機大叔看了一眼后視鏡,見楚秋也在盯著他,心頭大驚。
難不成......
“停吧。”楚秋幽幽說道。
司機大叔連忙拉了剎車,透過后視鏡,緊張兮兮地瞄著楚秋,見楚秋終于下了車,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出租車如同飛一般地逃離了墓園。
楚秋緊了緊領子。
有點冷。
但迄今為止,沒有任何異常。
他邁進了墓園。
鞋子踩在枯葉枯枝上,清脆懾人。
楚秋取出應急燈。
可見范圍擴張到小十米。
零零一。
零零二。
一六三。
零七八。
零零六。
零零七。
啪。
楚秋停下腳步。
燈光正對墓碑,目光復雜。
楚子尋。
陳祺。
他的父母。
這個墓,便是他們的墓地。
準確的說,是他們真正的墓地。
東山墓園,零零七。
然后呢?
楚秋提著應急燈,繞著墓碑走了一圈。
咔嚓。
他停在了墓碑后面,盯著一塊尋常的大理石磚。
他對自己的記憶很有自信,他了解這里的一切。
那塊大理石,應當有一道裂痕。
但現在卻完好如初。
楚秋放下背包,將應急燈放在幾步外,調整燈光方向,聚焦在那塊大理石上。
既然都來了,總得看看吧?
他蹲下身子,仔細摸索。
咔。
石磚松動。
他微微一發力,撬開了石磚,撿起了石磚底下的東西。
哦?
他微微一怔。
如此大費周章竟只有一張紙條。
楚秋拍了拍紙條的灰塵,仔細端倪。
只是一張尋常的紙片。
1770.6.18。
這便是紙片上的全部內容。
楚秋摩挲著下巴,不經意間向后退了一步。
咔嚓。
枯枝碎裂,清脆的一聲。
他的身形瞬間定住了。
楚秋向下看去,目光中驚怒未定。
除卻那聲脆響之外,他分明了“叮”的一聲,微不可聞,像是耳鳴。
但他對自己的判斷極為自信。
更要命的是,燈光沒有覆蓋到腳下這片區域。
他緩緩蹲下身子,手掌在腳邊摸索,憑借感覺一點一點地鏟掉腳邊的泥土。
沒多久,他的指尖觸到了一絲透心的冰涼。
順著堅硬的弧形表面一點一點地摸索。
輪廓在他的腦海中逐步形成。
果然是地雷。
呼。
楚秋出了一口氣,反而安心了些。
紙條、地雷。
他在原地靜默了一分鐘,突然看向紙條。
1770.6.18。
他皺了皺眉。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么這枚地雷......
楚秋看向地面,只有黑黢黢的一片。
只能等到天亮了。
他緩緩起身,謹慎地調整了一個更加舒適的站姿。
手機還放在書包里,他只能粗略估計一下天亮的時間。
日期、位置。
簡單的高中地理問題。
大約還要六小時十五分到十七分。
他抱著手臂狠狠地打了個寒戰,望著陰霾的夜空,有點憂愁。
好奇心害死貓啊。
......
......
寂靜的東山墓園。
一束突兀的白光。
若隱若現的低語聲。
“時空的存在應與超對稱理論中玻色子和費米子貢獻相消相關聯......”
“3.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1971......”
楚秋嘆了一口氣。
精神和肉體已到達極限,為了維持狀態他只能采取這種蠢辦法。
現在他的嗓子都要冒煙了。
但終于要天亮。
楚秋抬頭看去。
遠方已初見曦光。
灰敗的臉頰恢復了些許光彩。
楚秋小心翼翼地調整自己的姿態,順著一縷晨光,他看清了腳底下的地雷。
地雷表面刻著一列字符。
CXN1
見到這列字符,楚秋終于長出了一口氣,松開緊繃的腳掌,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身體酸痛得仿佛不再屬于他。
但他還有重要的工作要做。
咻咻咻。
粗糲的泥土和著碎石子不斷被鏟開,埋在土里的地雷逐漸露出了全貌。
楚秋抓起地雷。
即便以他如今的眼光來看,這枚他十歲時做的參賽之作也足以稱得上完美。
CXN1
CHUQIU NUMBER 1
毫無疑問這是他的地雷。
但它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1770.6.18
楚秋看向紙條,這是串陌生的數字,但形式卻很熟悉。
這是他小時候的又一樂趣。
謎語。
這串數字代表著一些信息,但還缺少至關重要的部分。
楚秋抓起地雷,對著陽光,小心翼翼地翻動。
咔。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光線透過地雷的縫隙,在地上形成一行文字。
魯濱遜漂流記。
楚秋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他清楚地記得,當年他在設計CXN1時,留下的謎語是“湯姆索亞歷險記”。
所以這枚地雷并不是那一枚。
如此相似,卻完全不同。
楚秋盯著地雷陷入沉思。
這不僅僅是簡單的改動可以完成的,必須要重新設計加工,而且完全知曉他的思路。
真的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模仿嗎?
這簡直就像是存在著另外一個自己。
一個同樣喜歡謎語的謎語人。
楚秋露出一絲笑容。
越來越有趣了。
......
......
啪。
楚秋輕輕地關上了別墅大門。
“你去哪兒了?”楚小小出現在二樓樓梯上。
周六早七點,楚小小應該還在睡覺才對。
不確定因素出現了。
楚秋瞥了一眼楚小小,慢條斯理地解開鞋帶,說道:“晨跑。”
合理的解釋。
“你為什么要撒謊。”楚小小站在二樓,居高臨下地冷冷說道:“昨天晚上我看見你出門了。”
楚秋的動作頓了頓,穿上拖鞋,平淡地說道:“回來的時候你睡了。”
他沒有在意這個小小的插曲,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從書架上拿出《魯濱遜漂流記》和《湯姆索亞歷險記》。
1770.6.18
簡單的謎語。
他花了30秒就完成了破譯。
11頁3行7列、57頁5行16列、23頁8行5列。
他翻開《魯濱遜漂流記》,得到的是“OCM”。
哦?
他皺起眉頭。
隨后他翻開《湯姆索亞歷險記》,得到了“燈火上”。
雖然依舊沒有頭緒,但看起來比“OCM”要靠譜不少。
楚秋眉頭緊縮。
以那個謎語人表現出來的縝密來看,他不太相信這是個錯誤。
所以“OCM”應該才是那個謎語人想要告訴楚秋的。
OCM?
楚秋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塑。
一小時,兩小時。
他突然抬起頭,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簡單。
奧斯卡·克勞德·莫奈。
OCM。
這棟別墅里正好收藏著一幅莫奈的真跡,亮亮堂堂地掛在大廳的墻壁上。
楚秋走出房間,餐桌上擺著一碗已經冷了的蓋澆飯。
楚小小和金苗不知是在房間里還是出去了。
楚秋走到大廳,仔細地看著那副不知是哪個時期的莫奈作品。
他對藝術一竅不通,所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名堂。
他走近了些,站在沙發上,輕輕地抓住畫框,沿著內緣小心翼翼地摸索。
啪。
他觸及到了某樣東西,用塑料袋包裹著。
楚秋取出了那樣東西,揣進了懷里,迅速回到了房間。
嘩啦啦。
塑料袋里的東西被他倒在了桌上。
這一回的謎語,指向性非常明確。
一本護照,一張機票預訂單,一張信用卡,一份宣傳手冊。
楚秋拿起機票。
U聯邦,圣路易斯。
時間。
他看了一眼手機,一個半小時之后。
謎語人連他解開謎語的時間都算到了嗎?
宣傳手冊上用英文寫著:圣路易斯大學歡迎您。
楚秋花了十分鐘,打了幾通電話,確定了護照、機票和信用卡的有效性。
但他敢肯定這本護照絕對來路不明,所以他不能引起相關部門的注意。
所以他要在周一早課之前回來。
至于像往常一樣在S市度過一個乏味的周末,他早已排除了這個選項。
三十分鐘后,楚秋出現在承天國際機場T2航站樓。
“您好,請問您要托運嗎?”帶著標準微笑的航務人員接過楚秋遞來的護照。
“呃,不用。”楚秋盯著航務人員的手,他不敢肯定這本護照一定管用。
“靠窗可以嗎?”
“可以。”
楚秋松了一口氣,接過機票,座位22A。
謎語人策劃得很周全。
楚秋通過了海關,取出帽子戴上,壓了壓帽檐。
他在候機室找了個角落坐下,拿出宣傳手冊翻來覆去地察看。
“請有序登機......”
楚秋回過神,收起宣傳手冊,隨著隊伍走進了波音737。
22A。
他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窗,很好。
才剛一坐下,他便聽到了一道極為浮夸的聲音。
“holy shit,看看我發現了誰。”
一張亞裔女孩的面孔,坐在了他的旁邊,22B。
楚秋皺起眉頭,他不認識這個女生。
亞裔女孩用中英混合的怪異語調喋喋不休道:“你這副瞧不起人的嘴臉我是不可能忘記的。”
她湊了過來,一把奪過楚秋手中的機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興奮地說道:“沒錯,楚秋,motherfucker還真是你。”
楚秋的瞳孔微微一縮,眼前這張如同打了雞血的臉與另一張小了好幾號的哭哭啼啼的臉逐漸重合。
“詹妮弗楊?”楚秋不太確定地問道。
亞裔女孩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取下了墨鏡,嘴中嚼著口香糖,伸出手掌大大方方地說道:“好久不見,楚秋。”
不確定因素又多了一個。
楚秋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