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呼。
三道不同的呼吸聲。
讓彼此確定,他們還在。
或者說,他們還活著。
楚秋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于是說道:“跟著聲音,找到對方。”
聲音有些失真,伴隨著爆鳴聲,就像用老式的通訊器互相聯系。
楚秋搭上了一個人的手臂,隨后他的腦袋被一個人抓住,肩膀被另一個人抓住。
“抓住了。”
“抓住了。”
“抓住了。”
楚秋輕出了一口氣,起碼他們三人還有物質上的形態,這很重要。
目前最有可能的假設是:他們處于車廂之間的過道,他們需要從這一端到那一端。
但是方向呢?如何確定方向?
除了聽覺和觸覺他們失去了所有感覺,而且也觸摸不到墻壁以及任何可參照的東西。
他突然想到了窗外的圣埃爾莫之火。
如果說在尋常的火車車廂內,你能偶爾感受到風的涌動,從而判斷列車的方向。那么在這列火車車廂內,那股引起圣埃爾莫之火的異常能量可能也會涌入車廂之中,只不過憑借人類笨拙的感官無法察覺而已。
那么,或許能嘗試看能不能捕捉那股能量的方向。
幸好楚秋做了準備,他說道:“我要嘗試從破壞死光掃描儀里拆出一個零部件,是個擺子,有點像方向定位陀螺儀,但是時間會有點久......你們最好一直說話,不然我們可能會暈厥過去。”
在這種環境下,他們需要保持對時間和空間的敏感。
楚秋放下了背包,其他兩人的手臂依舊牢牢抓著他,他摸索著直接在背包里開始拆卸破壞死光掃描儀。
他對自己做的掃描儀很熟悉,但依舊,很緩慢。
蕭慎開始大聲說話,天南地北地什么都說,到后來甚至開始背唐詩。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或是二十分鐘,楚秋終于拆出了他要的零件,長出了一口氣。
他小心地用手指感受自由垂落的擺子的動向。
或許有,或許只是他自己的晃動。
十分鐘后,楚秋才真正確定,擺子顯示了某個方向。
然后他便側過了身子。
蕭慎和李麥克很明顯地感受到了楚秋的行動,蕭慎驚訝地問道:“楚秋,你在干嘛?”
“確保走直線。”楚秋說道:“我練習過忍者的招數......側身走路可以確保走直線,我實驗過,十分鐘左右沒問題。”
于是三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向某個方向艱難地行進。
楚秋默默地數著數字。
他的時間表比石英鐘還準。
九分半了。
楚秋停了下來,重新拿出擺子。
五分鐘后他得到結論,偏差了大約5°,可以接受。
楚秋又休息了五分鐘,重新上路。
又是九分半。
楚秋再次停了下來,拿出擺子。
五分鐘后他得到結論。
但這一回他沉默了。
“怎么了?”蕭慎覺察到了不對勁。
楚秋相信科學以及自己做的儀器,但這一回的結果告訴他:他們偏離了整整120°。
也就是說,他們幾乎在往回走了。
為什么?
“蕭慎,你在我的左邊嗎?”楚秋問道,蕭慎的聲音一直是從左邊傳來的。
楚秋感覺到一只手掌摸上了自己的臉,似乎在確定他的左邊是哪兒,蕭慎說道:“不是吧,我在你的右邊啊。”
楚秋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
在這個空間很顯然感官會出錯,那他為什么沒預料到方位感也會出錯呢?
如今他只能想到一個可能性,并且他把這個可能性與蕭慎和李麥克分享:“我們可能在‘無限’之中,一種在宏觀世界未被驗證的猜想。可以理解為我們處在無窮的空間中,但無窮的空間并不是真正空無一物的,有出口或者入口或者出入口,也就是一道或者幾道門。但是門處在我們的哪個方向與我們現在的方位無關。可以理解為:當我們沒有真正找到門的時候,我們一直處在無限中的任意一點,門與我們的關系永遠都是恒定的。但對于我們來說,只要方向正確,這個方向是固定的,我們就一定能找到門。”
蕭慎和李麥克一聲不吭。
楚秋也不管他們有沒有聽懂,繼續說道:“因果倒置而已,簡單來說。如果我們剛進來的時候門位于我們的正北方,不管我們朝東還是朝西走了多久,只要我們在某個時間點重新確定正北方,就一定能找到門。”
“是的,一定。”楚秋斬釘截鐵的語氣讓在黑暗中迷茫了很久的蕭慎稍微振奮了一點。
但楚秋抿緊了嘴唇,他心里知道,這終究只是一個猜測。
于是三人又重新出發了。
只不過這回,三人每大跨一步,都要花三四分鐘等待楚秋重新確定方向。
一步。
一步。
一步。
一步。
三人不過只是走了幾十步卻花了整整三四個小時。
咚。
早已精疲力竭的三人幾乎是同時撞到了一個硬物。
“好像......到了?”蕭慎的聲音充斥著迷茫和難以置信。
楚秋也終于松了一口氣,他的手搭上了門把,準備先試一試,是不是像8號車廂的內端拉門一樣難以撼動。
啪。
另一只粗糙的手掌按住了他的手,許久沒說話的李麥克說道:“等等。”
嗯?
楚秋轉頭看向李麥克,但他知道自己正對的方向很有可能是空無一物的。
“你覺得就這樣開門好嗎?我們不知道對面是什么。”李麥克的聲音失真得特別厲害,仿佛他一說話,就會出現很強的干擾,讓他的話語斷斷續續的:“先前要打開8號車廂的內端拉門的時候,你制定了一系列的規則規避風險,那么現在呢?”
“你說得對。”楚秋的語氣很沉著和真誠,讓蕭慎小吃了一驚,他還從來沒見過楚秋對另一個人表現得這么聽從。
李麥克說完了之后就重新沉默了下來。
楚秋閉目思索,李麥克的那一大堆證件和一系列的表現包括剛才的一段話在逐步證明一些事情。但楚秋不知道李麥克的立場,以及對這個異常的世界基本沒有任何了解,所以他決定繼續維持這層窗戶紙。
“假設能打開門,我們確定兩條注意事項。第一,進去之后,誰離門最近誰關門,以關門為第一要務。第二,遇見特殊情況以保證自己的性命為主,不要管別人。有問題嗎?”楚秋提出了新的要求。
蕭慎和李麥克都沒有出聲,表示默認了。
“那好,我先試著開門,如果不行,我和蕭慎一起開,還是不行,我們三個一起。”楚秋說完了這句話,刻意等了幾秒鐘,隨后倒計時:“三,二。”
“一。”
咚!
一聲脆響,就像是撕開了一層厚紙。
眼前驟然一亮。
三人的眼睛登時淚花四濺。
雖然他們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顯然也沒想到真的一拉就開。
楚秋瞇著眼睛,竭力去看,依舊模糊一片。
驟然間。
砰。
“起開!”蕭慎的怒吼。
一股大力推開了楚秋,幾乎把他推倒在地。
啪。
重重的關門聲。
伴隨著一陣奇異的嘶鳴,像是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音。
但似乎,很憤怒?
“草......”依舊是蕭慎的聲音。
幾下極沉悶的碰撞聲,一聲痛哼。
楚秋竭力擦拭眼睛企圖看清眼前的情況。
幾秒之后,依舊模模糊糊。
但他能做出一些基本的判斷。
紅色。
一片暗紅。
整節7號車廂充斥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色調。
他看到了蕭慎,他捂著左臂。
他的正上方似乎有一個東西垂落下來。
是手嗎?
要逃。
楚秋有一個鐵打不動的絕對原則:他默認這個異常世界的一切存在都是他們無法對抗的。
但是逃去哪兒?
他一轉頭便見到另一道身影正往某個包廂沖去,是李麥克。
包廂內透出尋常的白光,彌漫整節車廂的暗紅似乎無法侵蝕包廂內部。
楚秋朝蕭慎沖了過去,把他連拉帶拽的扯進了最近的1號包廂。
但蕭慎被一陣巨大的力量牽引,拉拽的過程中他爆發了陣陣痛吼。
啪。
楚秋將蕭慎推進了1號包廂,重重地拉上了折疊門。
呼。
呼。
兩人坐在包廂的地上粗喘著。
三十秒后,楚秋重新恢復了視線。
他被蕭慎的模樣震住了。
蕭慎的整個左半邊上身焦黑一片,左臂已經完全消失了,沒有出血,因為已經燒焦了。
他的臉龐像是被一股巨力撕扯,臉皮有些松垮,左耳已經不見,左眼還在轉動,整個左半張臉龐有一個清晰而巨大的手掌狀的焦印。
蕭慎捂著左臂,猙獰的臉龐顯露出極端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