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危城
- 卿君別
- 流瑩離
- 2338字
- 2022-09-27 10:00:25
關城第一日,城內大亂,整個大街吵吵嚷嚷,好多人跑來跑去。前半日,長街上所有商鋪,只要是能吃的能用的值錢的皆被一搶而空,甚至因一個饅頭爭的頭破血流。后半日,我看到大撥人蜂擁奔向大開的宮城,那扇曾擋著我見表兄最后一面的朱門,被擱置在地任人踐踏。
師父在柴房時,挖過一個小地窖以便存儲瓜果,師父曾經歷過動亂,他穩慌不亂,把小地窖挖大了些,做的掩人耳目,再把大宅種的新鮮瓜果存入了一部分,最后告訴我和啞丫頭,若是城破了,戎人打進來了,就讓我們躲進去,不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出來,等風平浪靜過后,就沒事了。他說,他小時候,夏朝打晉國,他的父母便是這樣做的。
大宅雖然門前看似破敗,但離皇宮近,宮墻之上一眼便能見到綠色盎然,當天下午,大宅沒能幸免,義舅舅沒敢和眾多百姓正面剛,護著縮在角落里的我和啞丫頭,眼睜睜看著宅子被洗劫。
有人看到窗臺上的月牙玉佩,順手把它收走揣懷里,我想去拿回來,最終還是忍了忍,但是,他們把我養了四年的夜草打翻,還踩了幾腳。
表兄送我的種子,它發芽,開枝,長的多茂盛啊,我一直等著它開花呢,那為數不多的一點念想,便這樣殘忍覆滅。
沖動讓我變得不理智,我沖出去將他們推開,攏著土,把那株夜草捧在手里。本來應該沒什么人搭理我,但我這張臉跟中原人實在長得格格不入,他們說,我是戎人,戎人在北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戎人該死。
在他們眼里,分不清戎人夷人胡人羌人有何區別,只知都是外族人,長的都一個模樣,在國危城破的時刻,對外族人喊打喊殺一定是正確的。而一聽說有戎人,越來越多人涌進大宅,啞丫頭撲在我身上,替我擋著他們扔過來的石頭木屑,師父阻撓他們,用盡口舌勸說,雙方動手,義舅舅孤身乏力,應付不過來。
直到三公子聞聲趕至,帶我沖出人群,義舅舅則左手拽著師父右手抱著啞丫頭隨后跟來,我哭著跟三公子說:“夜草沒了,月牙也沒了。”三公子拭去我的眼淚,安慰我:“沒了便沒了,大不了,我把明天的后天的大后天的,通通都摘下來送給你。”
這花言巧語的混蛋還是一點沒變,以前還說只能摘一次,現在都不限次數了。
我在想,該如何描述這兩個月,從哪個人開始,從哪里件事開始,或許,該用個上帝視角。
北戎是攻城方,他們有自己的戰略,前七日,他們只圍不打,但他們分出人手將帝都周邊鄉鎮洗劫一空,他們每天在陣前擺酒吃肉高調喊話,誰愿意做第一個開門獻城的人,賞黃金萬兩,封萬戶侯,又說皇帝都跑路了,識時務者為俊杰,總之都是些煽動情緒想策動百姓大亂的話。
七天是一個極限,城中萬戶百姓所存糧食的極限,或許應該說,都不用七天,因第四日起,沒有糧食吃的人瘋了似的挨家挨戶到處搶,都不用敵軍動手,自己人已經先打了起來,打輸的一方動了開門的心思。
老侯爺是襲爵的武侯,以前曾兼職當過將軍,憑借年輕時的一點威望,組織青年力壯的百姓,集齊那些小官小將,維護著秩序,命數人死守著各處的城門,老侯爺叫喊著:“北戎人強悍野蠻,不是什么溫順之人,一旦開城門后果不敢想象,誰敢開城門,這千古罪人的名必然要背負!”
“朝廷不會放棄我們,朝廷一定會派人再打上來驅趕北戎,我們要做的,便是給朝廷爭取時間,死死守住,不能讓北戎人進尺分毫!”
糧食是最大的問題,老侯爺先把自己家里的存糧貢獻出去,然后帶著人到處搜刮那些大戶大官家里藏起來多余的糧食,每天定點搭棚施粥,先養將士,再養百姓。
第七天開始,北戎撤去酒肉,試探性的攻城,有時是白天,有時是黑夜,不定時不定點的試探,讓人高度緊張,夜不能寐食不能寢,生怕一個疏忽,他們就偷摸打了進來。
城中每天都有暴亂需要壓住,有些人會說,與其這樣絕望餓死困死,不如開城門,他們指責著老侯爺,不應該再做無畏的抗爭,說不定北戎會網開一面,只要把錢財女人都給他們就能活命,窩囊一點又算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
“少時不愛習武,書也讀的不好,沒想到,第一次穿甲衣,竟然是這種時候。”大公子的手,握筆不行,握劍也有點抖。
“你看我,英不英俊。”二公子還是那副德行,這樣嚴肅的時刻,他還能擺著造型,笑得出來。
以至于未來婆母看不慣,對他倆的臉色,又冷了幾度,未來婆母給三公子穿甲系衣,在他腰間的銅鈴旁掛了個平安符,而三公子的眼睛,一直在看我。
而我則在給義舅舅系平安扣。
第十五天時,面對時不時的騷擾,老侯爺覺得不能再坐以待斃,北戎以劫掠成功便跑出名,攻城是件費時費力的事,北戎不一定有這么多的糧草支撐,老侯爺想找個突破口沖出去,一來給朝廷報信,二來若能出去,便集合帝都周邊郡縣反打,他相信,夏朝絕不都是庸庸之輩。
第二十天,北戎首領集齊火力猛攻帝都,放言一定要把帝都打下來,把夏朝人踩地上蹂躪。
第三十天,老侯爺第二次突圍失敗,帶回來的人寥寥無幾,以及,大公子的尸體沒能帶回來。十二歲的啞丫頭哭的不比我少,大公子常來大宅,他雖沒什么大的才學,常以庸人自居,但也認真的教啞丫頭認字。
這里再用個視角,南逃的皇帝太后以及朝廷那幫核心的大官貴族安穩后,確實有派軍北上出征,但夏軍主帥無能,在這一個月里屢次應戰屢次失敗,反被北戎打的落花流水節節后退四散而逃。
打仗耗財耗力耗人且不討好,出逃帶的國庫財務本就不多,每天花錢如流水,太后的親信朝臣一番商議,重定戰略,決定先保住嶺河以南,暫時放棄嶺河以北包含帝都在內的疆域,日后再尋機會收復。
而我們這些帝都頑固份子的死守,在那幫人眼里,也許就是個笑話吧,沒有糧食,沒有外援,無論是人數還是刀甲器械都比不過外面的戎敵,守城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因這跟慢慢等死已無區別!
可我們這些被困的無知百姓,哪知朝廷的決策,每天醒來懷揣著一點點的希望,哪怕北戎高調大喊,夏朝的小皇帝已經放棄了我們,讓我們趁早投降,我們都堅定的不信。
“寧愿戰死,決不投降!我家沒有投降的慫蛋!”老侯爺對著自己剩下的兩個兒子,對著自己的夫人,對著我,咬牙切齒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