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試圖勸導，讓我回歸正軌。我笑著看了看他們，問：你們給過我什么？】

午時已到，程善若依言回到門廳。

蘇文沉醉在師傅的盛世美顏中，努力地修煉著。剛剛他又立志當一個好魔修、好徒弟。

任重而道遠。

等蘇文這一個周天運轉完成后，程善若出聲道：“徒兒。”

蘇文睜開眼，一邊滿臉陽光地喊了聲“師傅”，一邊笑嘻嘻地跑到程善若身旁拉住她的手，仰望程善若，期待地問：“干什么呀？”

嗯——

是要今晚跟我一起睡嗎？

快說呀快說呀。

程善若回握蘇文的手，似乎流露出些許寵溺，輕輕一笑，說：

“非筑基不可御劍，非金丹不能御空。為師帶你去挑一只坐騎，夠你用到金丹期了。”

重點再度跑偏的蘇文有一點點小失望，但是被師傅牽著手，只覺得師傅莫名和自己親近了些。

心情又好起來。

蘇文搜索了一下腦內僅有的零星知識，不確定地問道。

“大馬？”

“也行，會飛的馬也有，就是有點麻煩。你要的話為師去給你找。”

“麻煩嗎？”

蘇文有點擔心，自己可不能給師傅找麻煩，不然師傅要覺得自己討人嫌的。

阿娘就經常因為自己惹麻煩，然后揪自己耳朵。

不過被師傅揪耳朵的話……

不對不對，不能給師傅添麻煩。

蘇文思緒亂飄，最終還是拉了回來。

“區(qū)區(qū)楚天馬，還奈何不得為師。”

程善若牽著蘇文的手漫步走在幽靜的卵石小徑上，悠悠開口，隱隱露出一種霸氣。

“那師傅想給我什么呀？”

“仙鶴，要嗎？”

“仙鶴是什么？”

崇青鎮(zhèn)上可沒有仙鶴，尋常的丹頂鶴都沒有。坐騎的范圍僅限于牛馬，除此以外的動物也就是尋常家畜。

蘇文自然連沒有聽過“仙鶴”。

“等會師傅指給你看。”

“哦。”

兩人站在竹林邊緣，程善若輕輕一劃，空間像水面一樣泛起波瀾。

“走吧。”

光影一晃，熟悉的遺跡廢墟。

出了村，順著森林小路下到灰塵滿布的演武場。

一柄長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順著兩人的方向畫了一個完美的圓，穩(wěn)穩(wěn)地浮在腳下。

蘇文下意識地退后半步，他想起前天跟師傅御劍的經歷——不到兩寸寬的長劍，僅有三尺半長，卻站了兩個人，懸在萬丈高空上……比鎮(zhèn)上的踩高蹺恐怖一萬倍！

“師傅，能不能不用飛劍？”

“嗯？行。”

程善若倒是不在意，她本來就可以不用飛劍，只是為了給蘇穩(wěn)落腳，一點安心感而已。

蘇文哪里知道程善若理解的是什么意思，臉上一喜，小小的身板頓時一松，明顯舒了一口氣。

這時，蘇文感覺手上的力氣加大了幾分，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師傅。

“師傅？”

程善若沒有理會他的疑問，只說一句：“抓緊了。”

隨后“咻”的一聲，強烈的負重感讓蘇文呆滯了一瞬，下意識地抽回手抱緊師傅的大長腿。

還沒回過神來，蘇文就已經逼近天上白花花的悠閑浮云；腳下空空蕩蕩，低頭可見空曠的演武場已經變成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青灰色墨點，在小鐘山的山腰下面點綴著。

目之所及，皆是郁郁蔥蔥的森林，掩住了廣袤無垠的土地，蘊含了豐沛的翠綠生機。

大大小小的水澤如同銀鏡，彎彎繞繞的溪河宛如九曲回腸，又好似銀線串起了珠玉似的湖泊；一直到遙遠的地平線附近，才看到寬廣的平原和些許代表城鎮(zhèn)的黑色小點。崇青鎮(zhèn)就是其中之一。

更遠處，有起起伏伏的蒼茫山脈遮擋視線，層層疊疊的山巒無聲地沉默。

而此刻，虎嘯猿啼、風聲鶴唳、碧波林海，以及自小鐘山上傾瀉的飛湍瀑流，各種聲音都漸漸減弱，只有耳邊呼呼的風聲依舊作響。

他們此時已靠近小鐘山山頂。山頂光禿禿的，露出焦黑的雷劈痕跡。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蘇文的處境。

他回過神來，張大嘴巴，雙目瞪圓，一時間呼吸不暢。不僅手抱住了師傅的腿，連那一雙小短腿也緊緊纏了上去。

掃了一眼下方就立馬轉頭靠在師傅身上，眼睛根本不敢睜開來。雖然他知道周圍有師傅撐開的護罩，但那是透明的呀！

而且?guī)煾当３种环N前傾的姿勢疾行著，他整個人都是歪的。

心臟砰砰砰地跳動著，蘇文小臉發(fā)白，眼角的淚花不時滑落，然后迅速砸落到不知何處。

程善若沒想到蘇文這么怕高，心想修士這么怕高怎么行，以后還怎么御空飛行？為師還特意減速了。唉，我這徒兒……

幫他一把吧。

想到此處，程善若故意繞行，本來只有數百里的路程愣是在天上晃了一千多里；只需一盞茶的時間，卻足足飛遁了半個時辰。

途中，程善若不忘跟蘇文說了點話。她和藹地說：

“放手。”

“？”

蘇文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也沒有惹師傅生氣啊？

“沒聽到嗎？放手。”

程善若的聲音再次響起。

蘇文略微抬了一點頭，眼睛一瞟，只見師傅低頭看著自己。

而且開始皺眉了。

完了，被師傅討厭了。

但是自己真的不敢嘛……

“還不放手？”

程善若的聲音有點冷了。蘇文手腳僵硬，被程善若扯著一只手，其余四肢（三肢？）都被靈力禁錮，保持著和程善若相差不多的姿勢。

然而程善若覺得這樣的姿勢不太舒服，于是放開那唯一聯系兩人的手，抓著蘇文的后襟，像拎小雞崽一樣帶著蘇文御空飛行。

就在兩個動作之間的一瞬，蘇文仿佛感到心臟驟然一停，雙眼緊閉，差點心肌梗塞暈過去。

許久都沒有動靜。

連風聲都沒有變過。

還沒到嗎？

蘇文用力閉上的眼皮也開始發(fā)酸。

眉頭一直緊巴在那兒，此時也有點頭疼。

那——睜開一條縫瞅一眼？

蘇文知行合一，當即小心翼翼地開眼看世界。只見一座陡峭險峻的奇山拔地而起，除卻山頂，幾乎不見靈植，只有零星頑強的草類在巖隙中生長，卻也個頭不大。

那山體呈柱狀，多被青苔遮掩，但遮不住大塊裸露的巨巖，呈現一種不同于演武場青磚的青灰色。遠遠看去，莫名體會到一股倔強的生機，雖說并無破天之勢，卻也有大氣磅礴之感。雖沒有高聳入云，也爆發(fā)出頂天立地之氣概，仿佛一座孤峰也便是那擎天一柱，頗為壯美。

那山頂匯聚一片小澤，掩映在蔥郁林木之間，生機勃勃，頗為靈秀。

自己遠遠地就開始降落，隨后落到奇山半山腰下，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好似觀光。

離地約莫百丈，雖然仍舊很高，但有了萬丈高空的體驗，蘇文心里的恐懼明顯要小得多。

起碼好奇心已經開始冒頭了。

臨近石壁，便感到一陣沉穩(wěn)。蘇文身旁飛過一群潔白如云的仙鶴，似乎好奇似的。跟在放慢速度的師徒二人身邊，形成伴架的陣勢。蘇文甚至可以看到那些仙鶴雙翅邊緣一圈優(yōu)雅的墨羽，好似丹青勾畫出的一筆，別有韻味。

程善若適時地開口說：“這便是仙鶴。如何？”

“大鳥？”

蘇文童言無忌，張口便說。

身旁的仙鶴中領頭的那位似乎感到冒犯，長唳一聲，帶著一群仙鶴振翅而飛，不再理睬蘇文，頗有高傲之感，甩給蘇文一群鳥屁股。

“啊？就這啊……”

仙鶴群末尾，兩只仙鶴明顯聽到了這般輕視之言，悄悄放慢速度，似是等待程善若他們。

然后剛一靠近，就拍翅膀想要打蘇文。蘇文趕緊抱頭，

“啊呀啊呀！師傅救命呀！”

程善若不止一次地對蘇文的嘴無語，不管好的壞的，可真能鬧啊。

她沒有阻攔，道：“仙鶴心氣傲，通人性。你道個歉或者乖乖讓它們打一頓，就原諒你了。”

都是普通的仙鶴，沒什么傷害，何況蘇文先動嘴的。

等會有求于人，不能瞎找事兒。

程善若悠哉悠哉提著蘇文，一邊環(huán)視這此地風景，一邊緩緩而上，任由仙鶴拍打著自家徒弟。

……

程善若有點不快了。

都打了半盞茶時間了。

靈念傳聲道：“可否出完氣了？”

兩只仙鶴停下傷害性不大的攻擊，傳回一股意念波動。雖然只是剛剛開智的小仙鶴，但也表達出大概的意思。

自己的徒弟太配合，反應很足，打起來很有感覺？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嗯，怪哉怪哉。仔細一想，自己也經常有想敲打蘇文的念頭；今早教訓他的時候也是，渾身舒暢，念頭通達，比清心丹還管用。

但自家徒兒，哪能讓你們占這么久便宜？

自己這個當師傅的都還沒打夠呢。

一時間，程善若心里有些不岔。

兩只小仙鶴也有點不好意思，主動飛到二人腳下，示意要載師徒一程以表歉意。

小仙鶴一停“手”，蘇文就像一只被拎著后頸的小貓一樣，掙扎著想靠到師傅身邊。

隨后腳下出現仙鶴的潔白后背，僅能容一人立足。程善若深知仙鶴秉性，分別給自己和蘇文打出兩道清潔術后，才落腳站在仙鶴身上。

蘇文先是拽著師傅的衣袖不放，然后跟著擠到了程善若腳下的那只仙鶴背上，抱腿不放，跟師傅貼在了一起。

他掉著眼淚說：“我是不是你親生的！你都不幫我……”

以往只要說這句話，阿娘就會抱抱他然后摸摸頭安慰的。

“噗嗤！”

程善若轉過頭掩住嘴角。

過了一會兒，程善若回頭淡然道：“不是啊。”

“？”

這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蘇文懵了，他抬頭看師傅的臉色，平淡如水，說的跟真的一樣。

想了想，他說：“是！”

然后就抵著程善若的腿，像是生悶氣一樣，不再說話了。

好想笑……

還有外人在，不大方便。程善若保持表情很辛苦。

一旁被冷落的小仙鶴有點尷尬，只好在著師徒二人后面徐徐飛著。

程善若無奈地看著蘇文，然后也不阻攔，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開口介紹此地。

到底是六歲孩童，由著他去吧。

……

崇青鎮(zhèn)，街上。

蘇母正準備給蘇父送些東西，忽覺一陣風吹過，頭上略有所感。

“奇怪，哪兒來的青草？”

……

“此地形如其名，喚作柱山，相傳是古時大能渡劫時周身化為劫灰，腳下僅存的土地所化。日久天長，靈氣蘊養(yǎng)，生機重聚，成為仙鶴一族的落腳地。”

“但凡有想要外出歷練、增加閱歷或是結下善緣的仙鶴，都會到此處。”

“聽到了嗎？”

“……”

蘇文還低著小腦袋不高興。

程善若美眸一橫，敢跟師傅鬧脾氣了！把你給寵的！

靈力一動，把手足無措的蘇文扔到旁邊一只仙鶴身上。

“今日為師不會帶你回去。”

一句冷冰冰的話撂下來，讓蘇文一慌，剛要說什么，就聽得：

“我只說一遍，記好了，”

“仙鶴不問出身，只重品性。素來愛好潔凈，近身前保證自身清潔。……”

一大通話說下來不帶喘氣兒的，蘇文努力記憶，連回話的功夫都沒有。剛一說完，程善若就施展不知什么手段，逐漸淡化在蘇文眼前。

撂下一句話：

“跟自己的仙鶴回去吧。”

震驚蘇文一炷香！

在他喊師傅卻毫無反應之后，便獨自在仙鶴背上發(fā)呆。

草木蒼茫，云霧縹緲。

柱山頂上，蘇文望著自山巔遠去的仙鶴，仍沒有回神。

師傅的話語回蕩在耳邊：“跟自己的仙鶴回去吧……”

啊！仙鶴！

蘇文往前走了走，從山頂邊緣向下看去，一眼望不到底，只看到霧氣繚繞和仙鶴翱翔。

仙鶴都在下面，我怎么找他們呢？

要不跳下去——不行不行不行，太恐怖了。

蘇文陷入了無盡的煩惱。

林間，湖畔。

“來了個小家伙。”

“咦，還是個魔修。”

“最近魔修那邊少去，亂的很。”

“也是。那就別管他了。”

柱山上一時間只剩下了細弱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