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他們，可能始終在兩個世界】

程善若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蘇文身邊，看著他渾身的傷口，外傷倒是不多，但內傷才是最難治的。不敢對幾乎重傷的蘇文用一些高級丹藥，程善若拿出一枚一品的增氣丹，想了想，還是換成了木源丹。這種丹藥補充的是生機，藥力也十分溫和，而且同樣只有一品。

一枚木源丹喂下，蘇文本能地咽下化為藥液的木源丹，臉上有了幾分血色，終于不那么蒼白。蘇文睜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師傅抱著自己探查著狀況。蘇文鼻子一酸，身上又疼又癢，還有陣陣淤青一樣的傷處在不斷刺激著自己的神經。

也不乖乖讓程善若搭手探查，蘇文咬著牙忍疼抱住程善若的腰，把頭埋在程善若懷里，一點聲音也不出。程善若蹙眉更深，道：

“放手。”

蘇文不放，手上還更加了幾分力氣。

程善若還沒再次開口呢，就感覺懷里有點濕濕的。但是蘇文最多就是吸吸鼻子，然后緊緊摟著自己師傅，一點疼都不喊。

自家徒兒轉性子了？這都不吭聲？

哭得倒是像個小男子漢，但是男子漢可不會哭的。

默默撫摸蘇文的腦袋，程善若眼神像刀一樣冰冷地注視著一邊奄奄一息的許萬壑，然后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登云門弟子們。包括邱橘在內，弟子們都帶著一種敬畏和奇怪的疏遠感看向蘇文，眼神復雜，再沒有了最開始的親切。

就像是——看到了一種完全陌生的未知物種。好奇當然有，不想交惡的善意也有，但是更多的是畏懼和退縮，保持著一種可以隨時抽身而退的距離。

或許對于區區六歲就能施放處如此威力巨大的術法的蘇文，他們還有著羨慕和嫉妒？

程善若收回目光，凜冽的目光慢慢收斂。靈力包裹住自己和蘇文，不再多看那些弟子哪怕一眼，御空向著客房的方向飛去。

“師姐！”

陳莫道的速度稍慢一點，正好撞上了返回途中的程善若，看了一眼蘇文的情況，就惴惴不安地想要說幾句話。

“……師姐，這……”

“行了，我累了。等我徒弟療完傷我們就走。”

陳莫道張張嘴，然后默默地點了點頭。剛想跟著一起具體看看小師侄的狀況，就聽程善若淡淡丟下了一句：

“不用跟著，我們自己能處理好。”

陳莫道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師徒二人，心中暗嘆一聲，然后心情七上八下地去看登云門弟子去了。

客房，程善若想把蘇文放在床上，但是蘇文就是死活都不撒手，身上的傷口裂開流血都不能讓他抬起頭來。

“怎么回事？”

蘇文默默在師傅懷里一動不動。

“說話。”

回答程善若的還是一陣沉默。

“疼不疼？”

蘇文輕微地點了點頭，然后又不動了。程善若感受著身上逐漸擴散開的淚水，知道這個小家伙還在淌眼淚，也不好再用言語威脅他下來，于是正面抱著蘇文坐到床榻上，運用治療術法開始為蘇文療傷。

療傷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挪動蘇文錯位的筋骨和經脈，這種難以想象的疼痛讓蘇文的身體不自覺地抽搐著。但即便如此，蘇文還是死死咬著牙不肯哼一聲。被打落牙齒的牙齦也開始隨之淌血，從蘇文的嘴角溢出來。

程善若敏銳地聞到了空氣中的新鮮血腥氣，于是靈力強行把蘇文掰開，看著他死死咬牙流血的樣子一陣無奈。

“張嘴，吃丹藥。”

蘇文不張嘴，生怕自己一張嘴就要喊出聲了，但眼角的淚水還是一行行地出賣了自己的狀況。

蘇文扭頭，企圖不讓師傅看到自己的哭相。但程善若可不能不讓蘇文服用丹藥，憑著強大的修為，在柔勁和靈力配合之下捏開了蘇文的嘴巴。蘇文嘴里一灘血水沒了束縛，在床上摔出粘稠的濺血聲。

程善若一連塞了三顆丹藥，才把蘇文的嘴合上。

一解開靈力束縛，蘇文就再次回到了樹袋熊的狀態，過了好久才止住眼淚。這期間，程善若也不多說話，就一下一下輕輕拍著蘇文的后背，偶爾摸摸蘇文的腦袋，算是在安慰蘇文了。雖然簡單，但是蘇文很受用。不久，蘇文的呼吸就平穩起來，陷入了熟睡。

程善若沒有放開蘇文，而是抱著蘇文朝虛空發起了呆。

另一邊，登云峰。

陳莫道一邊替許萬壑療傷，一邊審視著他的傷勢。可以說是重傷瀕死的狀況了，該說不愧是師姐的弟子嗎，練氣六層就能給筑基期修士帶來致命威脅。

“怎么回事？”

帶著大長老的威嚴，陳莫道向周圍的弟子們投去詢問的目光。

“大、大漲惱啊不，大長老，是這樣的……”

一名比較擅長表達的弟子原原本本地把情況告訴了大長老，包括許萬壑說過的話，都一字不落地講述給大長老聽。

然后出于一直旁觀的負罪感，他在說話的末尾，又弱弱地問了一句：

“大長老，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

“……沒有。”

陳莫道頓了頓，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隨后揮揮手讓弟子們都回去修煉。

獨自等著許萬壑醒來，陳莫道看著天邊悠閑向西飄去的云朵，扯著頭發憂愁地哀嘆了一句：“誰都沒有錯啊……”

傍晚，流云正在燃燒最后一絲紅色的霞光。

云小霞和江宿雨聯袂趕來。

“回去吧。”

程善若的聲音阻止了正要敲門的二人，兩位長老對視了一眼，心知程善若此時并不想見人。在門口靜立了一會兒，仍然聽不到哪怕一絲的交待，于是情緒低落地告辭一聲，轉身回去了。

“師姐她……以后還會回來嗎？”

“噓，回去再說。”

蘇文耳邊模模糊糊地傳來師傅的聲音，耳邊的聲音一點點地清晰起來。房間里很安靜，蘇文首先聽到的是自己的呼吸聲，然后感受到了師傅的心跳聲。

他醒了。

“去洗個臉吧。”

程善若的聲音在蘇文頭頂上方響起。蘇文點點頭，剛想說話，但是一開口涼氣就絲絲地侵入牙齦，特別是掉了牙的那兩個地方，鉆心的疼。他頓時咧著嘴哼哼起來。

“牙齒生長的比較慢，忍忍。為師沒有給你服用太高級的丹藥，你受不了。”

“私呼，這樣縮話好外。（師傅，這樣說話好怪。）”

“嗯，你可以少說話或者不說話。”

蘇文緊緊閉著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血跡和污漬都不見蹤影，傷勢也好了七七八八，最多就是有些骨頭上的傷痕長得慢了點，動作大了會疼。想必師傅療完傷之后又用了清潔術。

鼻子堵堵的，蘇文拿了客房里原本就準備好的帕子，狠狠地擤了擤鼻子。然后把方帕放到一邊，去屏風背后洗漱起來，本來不大清醒的頭腦在涼水的刺激下頓時清涼下來。眼皮總感覺沉沉的，雖然在丹藥的幫助下紅腫的眼睛已經恢復正常。

“洗好了就過來吧。我們準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