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靜止，仙鶴歸山，美景總是在一念之外。】

那黑繩一下子恢復原本的眼鏡模樣，透明的鏡片如同最高明的水晶一般清澈透亮。鏡架黑得純粹但又不顯得陰沉，細細的黑色金屬絲邊框半鑲嵌在鏡片邊緣，隱隱透露出一股優(yōu)雅氣質。莫名的，蘇文就了然之后要做什么。

蘇文把眼鏡戴上，靈臺頓時冒出豁然貫通之感。

“啊！”

轉瞬間蘇文便了解了現狀，短短地驚呼一聲。恰此時，程善若推門而入，

“徒兒啊，跟……這是什么東西？”

本打算順便問問蘇文一些有關信的事情，程善若卻發(fā)現了更加奇怪的東西。蘇文一下子愣住，學著之前的知識開始分析。

修仙界爾虞我詐，不可輕信任何人，特別是這種便宜師傅，殺人奪寶或者奪舍采補都干得出來，我年紀小欺騙性強，先把這件事瞞過去再說。心念電轉之間蘇文已經用比較“成熟”的頭腦想出做法。

“……師傅，這就是個飾品。”

蘇文眼神飄忽，手指輕捻一下，最關鍵的是皺鼻子了。

程善若美眸一閃，揚揚眉毛說，“是嗎？我看看。”

蘇文心里暗道“果然”，裝出六歲孩童應有的樣子。

“不要，這、這是我的。”

程善若靠著門框，翹起手指自顧自地欣賞起來。

“嗯？你說什么？”

“這、這是我的……”

“嗯？”

程善若的悶聲質問盡管好聽，卻透露出一絲不耐和冰冷。六歲的孩童再聰穎，哪里經得起這般壓迫。只見眼眶里淚水打著轉，蘇文幼小的臉蛋上掛起了淚珠。

程善若接過蘇文摘下來的眼鏡，仔細打量著。一旁的蘇文沒了黑框眼鏡庇護心智，只記住了剛剛遺留下來的恐懼感和委屈感，一時間情緒驟然爆發(fā)，嚎啕大哭起來。

先前程善若看到的古靈精怪和機靈感瞬間消散，程善若頗為詫異地戴著眼鏡看過去。古裝美女配上儒雅黑框眼鏡，竹樓里的清風都美起來。只是蘇文的哭聲平白破壞了這幅好畫。程善若摘下眼鏡給蘇文戴上，

“喏，沒搶你的，哭什么。”

經過她的研究，這玩意兒除了讓人看起來聰明一點，哪有什么用。透明的兩片水晶也只是好看而已，沒什么的。

蘇文被壓制的心智再次回來，哭聲一下子止住了，只是還忍不住的抽泣幾下。看上去像個小大人一樣，比剛才成熟多了。

但是蘇文還是懵懵的，對于此時的狀況不甚明白。

程善若也是懵的，蘇文戴上眼鏡前后幾乎是兩個人。她手一翻拿出一個紫金鈴，鈴鐺浮在空中不出一點聲音。

程善若又拿出一個垂著一串白花的蘭草，也不曾有半點異樣。

最后，一只漆黑的短棒被立在桌上，卻始終屹立不倒。

“奇怪，既沒有被奪舍，也沒有被傀儡咒控制，也沒有被施展同心術的痕跡。徒兒，難道你是大能轉世？也不能啊，又哭又鬧連撒謊都這么沒水平的樣子，哪有大能這么不要臉的……”

“師傅？”

蘇文任由程善若搗鼓著奇奇怪怪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問：“師傅你在干嘛？”

程善若一邊思索著，一邊回答道：“給你檢查啊，你這么怪，自己不知道嗎？萬一有危險怎么辦？”

“師傅你不殺人奪寶嗎？”

“啊？”

程善若停下來，看傻子一樣看著蘇文，反問道：“你有什么寶貝？”

“這個黑框眼鏡。”蘇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上的東西。

“這算什么寶貝？你以為我不認識寶貝嗎？你一個小奶娃能有什么寶貝？”

“那，師傅你收我做徒弟想干什么？我還小，奪舍跟采補都不合適……”

“你奶聲奶氣地問這些煞筆問題真的讓為師想把你逐出師門，太詭異了。哪兒學的這些倒霉玩意兒，你爹娘知道嗎？”

“……”

蘇文一時語塞，難道那邊的知識是假的？可是爹娘也說修仙界兇險頗多，不可輕信旁人。

仔細一想，師傅收徒的過程禮貌大方，長得又漂亮，剛剛對自己也不像是圖謀不軌的樣子，應該不是壞人，蘇文略微放心下來。

程善若捕捉到一個著眼點，問道：“你那個飾品叫‘黑框眼鏡’？有什么用？”

“教了我很多地球的知識，讓我變聰明。”

蘇文乖乖回答道。

“地球是什么？”

“一個地方。”

“在哪兒？”

“不知道。”

“哦。你變聰明了嗎？”

“嗯！”

蘇文自信滿滿地說。只見程善若嘆了口氣，溫柔地摸了摸蘇文的小腦袋。

“可憐的孩子。誰告訴你的？”

“一個叫系統(tǒng)的人。”

“好怪的名字。”

“嗯。”

蘇文點點頭，補充說：“在地球那里還挺常見的。地球真怪。”

程善若蹲下身子，看著蘇文的眼睛說：“你好怪啊。”

“？”

蘇文不解的樣子，讓程善若露出憐憫的眼神。

“好啦，別管那么多啦！跟為師先去洗澡。等會仔細跟師傅解釋一下。”

“哦。”

程善若帶著蘇文去往湯池。

順著竹林間的卵石小徑一路向里，便看到一方池水。倚著林后一座小山坡的背面，池水蒸騰起氤氳縹緲的霧氣。

小山由大大小小的巖石堆砌而成，比竹樓稍微高一點，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表層的巖石大多因為水汽豐富而孕育出青苔以及些許靈植，顯得鐘靈毓秀，十分好看。

蘇文走出最后一片竹葉的蔭庇，頭頂一下子開闊起來。時近黃昏，天空中仙鶴沐浴著橘紅色的夕陽振翅而歸，遠遠傳來一聲悠揚的長唳。

腳下的小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軟的草坪。池畔一圈即膝的巖石掩映著霧氣下的池水，以及池中若隱若現的身影。

程善若走在蘇文前面，在蘇文朝著天空走神的時候已經先一步褪去衣衫。池邊不太顯眼的石階處傳來程善若的呼聲：

“徒兒，趕緊下來。”

蘇文眼看石階邊上隨意擺放的衣物，沒有多做什么，只是脫下自己的衣服折好放在一邊，才走進池子里。

我是很乖的孩子，從不亂丟衣服。

噗！

彎腰的時候一不小心，突然釋放了一些有味道的尾氣。

那一天，蘇文終于回想起了被虛恭支配的羞恥和恐懼。

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蘇文挺直腰板。只要我不羞，羞的就是別人。何況師傅在湯池里洗澡呢，不會注意到我的。嗯，沒錯！

就是有點臉紅。

蘇文一邁步，一道流光就打過來。沒有絲毫的觸碰感，蘇文只覺得渾身一輕，剛放的屁立馬就不臭了。

“進湯池之前先用清潔術，不然湯池要臟的，知道嗎？”

程善若開口教導著蘇文這里的常識，順便帶了一嘴，

“怎么樣，師傅的清潔術厲害吧？”

蘇文一下子興奮起來，帶著崇拜地說：

“師傅真厲害！我剛剛放的屁一下子就不臭了！我要是也會的話就不用在大家面前出丑了。上次在……唔！”

“咕唔！”

程善若沉著臉，打出一道靈力封住蘇文的嘴，不爽地說：

“閉嘴。你今天別進來洗了。”

說罷，御起一團水球籠罩住蘇文的小身板。蘇文突然被水球帶到半空中，嚇得手腳亂舞，在水里劃來劃去，只冒一個腦袋在外面“嗚嗚嗚”地不知說著什么。

過了一會，蘇文發(fā)現自己并不會被水淹死，頭也一直露在水面上，只是離地半尺高，倒也沒有多嚇人。

水溫正合適，蘇文放松身體，舒舒服服，只是被掛在池邊有點可憐而已。

程善若收回蘇文嘴上的靈力封印，說道：“說吧，那黑框眼鏡的事。”

蘇文被師傅教訓著，正有點發(fā)憷，聞罷便老老實實地說出有關黑框眼鏡的那些事兒。

聽完整理了一下思緒，程善若像是總結，也像自言自語說：“也就是說，這黑框眼鏡相當于一個知識庫，然后你太小，承受不住這么多信息，然后眼鏡替你承擔了部分心智的作用。但是你這邊的知識都不太了解，人情世故也從未接觸過，所以那些只是用起來整個人就像缺根筋似的？還有，這個黑框眼鏡應該有幻形的能力……”

蘇文聽著程善若給自己的解釋，連連點頭，雖然他也有許多聽不懂的地方。

“那你給為師解釋解釋這個信的意思，為師考校考校那地球的知識。”

程善若抽出一絲靈力托著信封，丟到蘇文面前。

“先說‘作死’是什么？”

“‘flag’是什么玩意，弗拉格？旗幟的意思？”

“毒奶？”

“嗯？”

蘇文一一應對著師傅的提問，解釋著自己也并不那么熟悉的知識。

每當師傅皺眉的時候，尤其是隨之而來的悶聲提問出現時，蘇文都莫名有種熟悉的恐懼感。

不知多久后，只知道是在月亮已經愈發(fā)顯眼，滿目星辰如同銀河般懸掛在夜幕之中的時候，程善若正要問下一個問題，蘇文卻迷迷糊糊地有點暈眩感。

他在程善若開口的同時說道：“師傅，我頭疼。”

之后，蘇文便沒有了聲息。

他頭一歪暈厥過去，鼻血順著熟悉的路徑流了下來。

“嗯？徒兒？”

程善若從湯池里起身，揚手間衣衫都已穿戴整齊，絲毫不影響她前進的步子。同時水球裹挾著蘇文向她疾馳而來。

本來兩人距離就不遠，這一系列動作前后不過瞬間便完成了。

程善若第一時間摘下了那陌生的黑框眼鏡，隨后蘇文蒼白的臉色好了些。

心神勞損，程善若一手扶著蘇文，一手探脈診斷出問題所在。一顆清心丹喂下去，蘇文臉色恢復正常甚至舒服地“唔”了一聲。

放下蘇文，程善若掏出一個小本本，記下“清心丹一顆”的字樣。嗯，很好，程善若解決了蘇文身上的問題，感覺渾身舒暢。

黑框眼鏡應該不是幫蘇文承擔了部分心智，而是提前刺激了蘇文的大腦讓它在大量壓力下強行運轉。短時間還好，甚至可以幫蘇文鍛煉心神；時間一長怕是像今天一樣出岔子。

自己戴著的時候沒什么反應，要么是這個東西已經認主，要么是對自己起不到作用。還有尺寸可以隨意變換，先記著。

以后讓蘇文注意點用，不如先收著吧。依程善若看，蘇文知道那些采補、毒奶、弗拉格什么的也多半是那個地球的知識。而且……用處不大，且多半不是什么好知識。

程善若戴上黑框眼鏡，再次確認一遍此物對自己沒什么用處，然后失望地把眼鏡……留下來了。

照著水鏡看了看，挺好看的，為什么要摘下來呢？

小鐘山湯池，一處柔軟的草地，某六歲小朋友的夢境。

該說是柔嫩呢，還是嫩滑呢，還是香軟呢……

是剛蒸好的發(fā)糕嗎？好棒！話說真的有這么優(yōu)秀的發(fā)糕嗎？

夢境真美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