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俊的話讓陳允琳氣不打一處來，即便她知道沈凌俊正向她道歉，即便她知道這句“對不起”她足足等了三個多月，但是此時此刻他在此種情況下這樣說讓她心里更憋屈，道歉是自愿，又不是她逼迫他。再說，早些日子干什么去了，在蘇梅島剛見到的時候干什么去了，從泰國回來在酒吧干什么去了，偏要等到開學了再道歉嗎？是等“利息”存夠了才覺得不吃虧嗎……

陳允琳轉過身，秀眉微立，眼神卻異常平靜，她只是淡淡地對他說：“你以為我稀罕?！睅缀鯖]有疑問的語。

凌俊因為陳允琳的話愣在當場：他以為陳允琳會原諒他，他一直認為事情過去這么久，陳允琳不會再跟他計較，可沒想到她還這么生氣。

“你不用道歉，”陳允琳轉回身面對著電梯門口，“從一開始我就沒怪你，”她淡淡地說，接著電梯停在了六層，門也隨著一聲清脆的鈴響緩緩打開，陳允琳跨出電梯轉身面對凌俊，抬手按住下行的按鈕繼而抬眼望著他，“用你的思路想問題：你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我沒有任何權利責怪你或者接受你的道歉；用我的思路想……”陳允琳說這話時頓了頓，流轉的目光落在電梯角落，只片刻又重新直視凌俊充滿期待的眼神，“用我的思路想：為不值得的人不必耗費不值得的精力，于你于我都如此。”說完她松開手，邊向后退邊看著電梯門緩緩關閉，直到那厚實的門掩去那少年充斥著驚詫、慌張的目光。

空蕩狹小的空間里只剩電梯關門時提示音的回聲和沈凌俊。

“為不值得的人不必耗費不值得的精力……”

凌俊耳畔，陳允琳的一切歷歷在目。閉上眼他咽下心中惆悵，她說的對，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人……”凌俊徑自品味著這幾個字，“原來我是不值得的人?！彼嘈?，究竟多少人眼里他成為了那個所謂的“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父親為了他關注家庭，不值得母親艱辛地撫養，不值得蔡云寒去愛去留戀，也不值得陳允琳原諒……那他值得誰做什么？

手機輕震，凌俊恍然回神，電梯已經停在一層而且門大敞著，不時有幾個學生從電梯口路過，見到他用怪異的目光打量著，邊走邊議論：“他就是沈凌俊?！薄奥犝f他剛才拉著陳允琳進去的?！薄艾F在怎么就剩一個人了？”……

凌俊不再理會這些女孩子門閑來無事的指手劃腳，掏出手機接了電話：“喂?！?

“凌俊。”

是云寒的聲音！

“云寒？”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云寒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輕快，就像多年前那樣，她喜歡把所有的選擇題留給他。

凌俊久未出現笑容的臉上終于爬上一抹淺笑：“好消息。”他走出電梯，走向操場。

“我要回來了。”

她要回來了……這句話就像凝畫劑一樣把沈凌俊牢牢地釘在原地，她要回來了，她終于要回來了，她終于還是會回到他身邊的，就像曾經那樣，寸步不離。

“什么時候。”凌俊的聲音極輕，生怕一不小心會把這幸福的氣泡戳破。

“那就是壞消息了……”云寒故意拉長了聲音放慢了語速，確定凌俊應該已經等得迫不及待了才一字一句道，“給你帶圣誕禮物回去！”

圣誕節……還有九個月。很長，也很短。不到三百天，他還熬得過來。

“我不要禮物，你回來就好。”凌俊這話說的很平淡，卻印在了蔡云寒心里。她離開的這兩年，凌俊沉默了不少，這是雨薇告訴她的，但她一直不太相信。凌俊總是開朗的性格，怎么會說不愛講話就不愛講話了，但是這一次，她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他變了，像個男人一樣，再不要那些浮夸的愛情，而只是要她平凡而真實的存在。

終于，云寒要回來了真好。

沈凌俊這樣想。

多少個日夜的期盼他終于等到她說這一句“我要回來了?！?

掛掉電話，凌俊回望身后的樓宇。

這個時候陳允琳應該已經在陳述她的開題報告了吧，她那樣自信，又那樣驕傲，應該算是勝券在握吧。能把開題報告準備得詳細而精彩是件好事，就像大人們常說的，“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沈凌俊站在風里，這一刻他內心深處騰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那是一種凌駕于任何快樂之上的釋放感。就像掙扎過最后一重黑暗后的破曉，終于沖破了壓抑，臨寒綻放。

“為不值得的人不必耗費不值得的精力……”神凌俊心里又飄出陳允琳的聲音，這話說得他不愛聽。閉上眼沉下氣，他把手縮回袖子里。既然她當他是無所謂的人，那又何必為了無所謂的人而心懷愧疚。

張開眼再看云卷云舒的那片天，真藍……

陳允琳把開題報告交給系主任的時候，系主任斜眼瞥了她一下，很細微的動作卻被她捕捉到了，但是正是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讓她渾身不自在。

“嗯?！毕抵魅握卵坨R，“和明涵、思悅一起做這個課題？”

“嗯?！标愒柿拯c頭，“從三個不同的方面去論述。”

系主任將開題報告第還給陳允琳：“沒有什么大問題，現在進行到什么程度了？”

“基本上文獻綜述準備出來了?！标愒柿沾寡劭粗孛?，她不想直視系主任的眼睛，因為她覺得今天他的眼神怪怪的。

系主任欲言又止，看了看站在陳允琳身邊的崔明涵和梁思悅：“你們的呢？”

“基本進度都一樣?！眱蓚€女孩回答，然后把目光落在陳允琳身上。

陳允琳覺得渾身不自在，環視教室確定再無他人后清了清嗓子：“主任，這兒也沒什么外人。是不是您剛才看見我和沈凌俊一起進電梯了？”

系主任淺笑：“你跟他進電梯關我什么事?！闭f完拿著記分冊凝視了好半天，然后抬頭對明涵和梁思悅說，“叫下一組?！?

陳允琳覺得系主任的神情格外奇怪，今天他眉宇間沒有了往日的嗔怒，似乎早晨遇到了什么喜事似的。

“您誤會我們了?！标愒柿张袛?，并在心里痛斥系主任作為教育人員竟然如此八卦。

開門聲打斷了她，她回頭望見同班的于禮淳和韓青筱帶笑地走進來，見到系主任立刻收斂了笑容。

“怎么還不走？”系主任皺起眉，又恢復了往日的嚴肅。

陳允琳不知他們在搞什么神秘，又一時說不清楚有哪里不對勁，只好先行離去。

“還順利嗎？”剛出門就聽見關切的問候。

陳允琳點頭，徑直走向樓梯。若不順利她可不是這樣的表情，若不順利她一定會和系主任爭辯到底。抱著厚厚一打，她像以往每次下課那樣用力地踏著臺階：“燦然我跟你講，系主任就是一只老狐貍，你沒見他剛才瞥我的樣子，還有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簡直……”她戛然而止，怔在當場。